“啊?還有這樣的事?”

喬逸之過於震驚,脫口而出——他對此全然沒有一丁點印象。

如果硬要回憶,最多記得那兩天母親出差,無法趕回來參加校董會的例會,於是打發他去當“人工視野”,在會議室裏舉著手機,全程給母親做實時直播,當傳聲筒。

他一個未成年人,深入這樣的會議現場,簡直沉悶窒息、百無聊賴。

仿佛專門為了折磨他,這個會議長得像是沒有盡頭。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他已經餓得頭昏眼花,連挑選的力氣都沒有,一頭就撞進學生餐廳……

在那麼餓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助人為樂?!——喬逸之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心想是不是因為太餓,才光顧了每一個窗口;或許也是因為太餓,無暇顧及餐廳禮節,大呼小叫,引起了薑淩注意,讓薑淩誤會了……

可薑淩的表情讓喬逸之無法把實情說出口。

事實上,喬逸之覺得連“還有這樣的事”這句話也不該說的……看薑淩那憧憬的回憶眼神……他最少應該假裝有點印象的。

薑淩輕輕地歎了口氣:“你果然一點都不記得了。”

“對不起……”喬逸之生怕薑淩生氣,小小聲地道歉,下意識地抓住薑淩放在桌上交握的手。

薑淩又歎了口氣:“那之後的事,你也不記得了吧。”

這是個不帶任何疑問語氣的問句。

喬逸之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可憐巴巴地又道歉。

薑淩苦笑了一下,垂下眼看著喬逸之握著自己的手,慢慢地把話說下去:“你那時候,走到我旁邊,問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坐。”

這倒是很有可能的。

喬逸之心道。

他怕寂寞。無論到哪裏都前呼後擁的。最討厭一個人吃飯。甚至還雇過專門的人陪吃,以至於傳出了“未成年小少爺包養小明星”的流言,差點被媽媽吊起來暴打。

可在喬逸之的陳述裏,這顯然並不隻是他的“壞習慣”而已:“你也知道,學校的餐廳很大,沒有人的時候,就很空曠。那天中午,那個時段,就隻有我們兩個人。八月底快九月的時候,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濃密的鳳凰木,正在最後的花期,像一朵妍麗的紅雲……你問我為什麼這個時候在學校。知道我是剛來的獎學金學生,就給我說了好多英華的舊聞軼事,還給我留了號碼,說獎學金學生比較辛苦,你家在校董會有人,如果有為難的事,可以給你打電話。”

喬逸之心髒一滯,忽然有某種很不好的預感:“你……打了嗎?”問題問出口,聲音都有點顫。

薑淩點點頭:“打過兩次。一次是宿舍,我原本被和高年級的學長分在一起,他們有點……我沒有辦法,就打給到你,你很快幫我換了宿舍;另一次是晚自習。我每周有兩天不想去,想回家看外婆,年級長就……也是你幫我解決的。之前年級長對我一直……她那個人,你也知道的。那次你打過電話之後,就好多了。”薑淩頓了一下,抬頭看喬逸之,“你……這也……都不記得了?”

薑淩的眼睛很黑,這樣仔仔細細地盯著人看的時候,格外有種驚心動魄的效果。

希望在那雙黑眼睛裏閃閃發光。

如果可以,但凡有一點辦法,喬逸之都願意傾盡全力不讓這雙眼睛的主人失望——畢竟,在薑淩的口中,“喬逸之”又熱情、又溫柔,簡直像意外落入人間的天使,連他本人都難免生出點豔羨甚至嫉妒,覺得“我如果真是這樣一個人就好了”。

可惜,他沒有辦法。

他並不是這樣的人。

他是真的一丁點都不記得。

就像普通人不會記得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喂了哪一隻流浪貓;不會記得隨手建起丟進垃圾桶的路邊的垃圾是什麼;不會記得在公交車給誰讓了座。

他的朋友很多。

也經常有人找他幫忙。

從小,媽媽就教育他,“別人給你的恩惠一定要記在心上,而你給別人的幫助必須盡早忘記”——記得這些事,從數量上來說不符合實際,從理念上來說與他受到的教育相悖。

何況,那些在薑淩看來可能天大的事情,在他,不過是給人打一個電話,或者隨手發送一條訊息,根本不足掛齒……

他一點都不記得……

“我……”喬逸之想要道歉,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才不能不讓薑淩難堪。

正遲疑,薑淩比了個“噓”的動作:“別道歉了,你也……沒做什麼錯事。可能對你來說真的是小事吧……但是,我……”薑淩低下頭,沒再說話。

耳朵紅了。

喬逸之的心髒又是一滯。

繼而,止不住地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