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逸之大病一場。

以至於被送進了ICU。

看到了奈何橋邊連天的血紅色的曼莎珠華。

渾渾噩噩中他感到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很多人在跑,往他身上插各種管子,拉他的手,叫他的名字……

其中似乎有嚴鎮。。

還有他的母親。

連在國外工作許久不見的姐姐都出現了……

他想要醒來說自己其實也沒什麼事,但怎麼也醒不過來,想走在陰陽交界的地帶,周圍的一切明明都感覺得很清楚,可細看時,卻又很模糊……

隻是薑淩最後茫然回頭的樣子,清晰得像是被烙鐵烙在他的視網膜上。

總是不期然地重複播放。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不知過了多久,喬逸之終於醒過來。

睜開眼,就看到姐姐喬敏之——顯然是已經熬了幾夜沒睡了,一貫從頭發梢到腳指甲蓋每個細節都極端苛刻的頂級大美女,這會兒連妝都沒上,頭發蓬亂,皮膚暗啞,無可奈何地袒露著熊貓一樣的黑眼圈和兩個淺淺的眼袋,紅著眼底凶狠地瞪著他:“你還知道醒啊?”

喬逸之忍不住想笑。

但嗓子幹澀,喉嚨疼痛,沒笑出來,反倒咳起來,一麵咳一麵像是老舊風箱一樣“噗嗤噗嗤”地往外釋放譏笑的聲音,不屈不撓地說:“哇——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我們家破產了?讓你淪落街頭,當討飯婆了?”

敏之給他拍背。

等他把話說完才打了他一下——手高高抬起,落下時卻是輕輕的:“你還好意思說?你不知道這幾天你什麼樣子?媽急死了,自己都吊瓶去了,隻有我守著你這小破爛玩意兒!”

喬逸之這才緊張起來:“媽沒事吧?”

敏之瞪他一眼:“你說呢?”

喬逸之嚇得坐起來,坐到一半頭暈又倒下去。

敏之趕緊扶他:“行了行了,你別折騰了,要真有事兒我還在這裏呢?還好媽也經常鍛煉,否則老命都給你這敗家子折騰沒了!”

喬逸之不敢說話。

敏之揉了揉太陽穴:“別說媽了……就連我都被你搗鼓得頭暈——喬逸之啊喬逸之,你可真是被寵壞了。”

喬逸之愣怔片刻。

點點頭,跟著她說:“是,我可真是被寵壞了。”

之前喬逸之也總和薑淩說,自己什麼都不會,唯一的優點隻是有錢;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的軟弱和無能——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並沒有錢。

有錢的是媽媽和姐姐。

而他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再普通沒有的普通人——哦,不對,或許還不如普通人,因為普通人不會有他這些大手大腳的毛病,也不會像他這樣肉體上吃不了苦,心靈上陰晴不定……

十多年來,他全靠著家人的疼愛肆意妄為。

如今他才知道,一旦這種“特權”被收回,他便一無所有。

靠他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是的,”喬逸之又喃喃地重複一次,“我真是被寵壞了。”

鬼門關上走一遭,他到底算是想明白了:

人總不能一輩子靠著祖上的蔭庇和家人的縱容活。

尤其他現在有想要的東西,有想要追求的人。

花著媽媽的錢,開著姐姐送的車,讓家裏公司的人幫定的樂園——這樣的他還想著和薑淩天長地久?

捫心自問自己配嗎?

配幾把?

喬逸之唇角勾起一個自嘲的笑。

其實他哪怕在機場時,真能和薑淩見了麵,說上話,又能怎麼樣呢?——說對不起嗎?請求原諒嗎?讓薑淩留下來嗎?

他有什麼資格呢?

不要說最開始打賭,錯的的確是他自己,哪怕這一段感情開始得合情合理,他難道就能要求薑淩為了他改變已經規劃好的人生道路嗎?

喬逸之在心底歎了口氣。

他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戀愛總是不長久了。

女生們都給他留麵子,說他沒有心。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沒有未來。

這樣的他,根本無法擁有腳踏實地的感情——無論開始得多麼正確,他也不過就隻能談幼稚潦草的少年戀愛罷了。

他很想要薑淩。

但在那之前,他必須自己是一個人物。

否則,他根本沒有資格與薑淩站在一起,也沒有資格和薑淩說:“我已經改正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