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的話，第二天，喬逸之又聽薑淩本人親口說一次。
薑淩並不像醫生那麼直接，委婉得多也柔和得多，但態度卻更加固執，也更加滴水不漏：“喬少也聽醫生說過了吧，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我看不出有什麼有在這裏繼續治療的必要性。”
經過了這兩三天的相處，喬逸之對於“薑淩會說什麼”，已經幾乎能猜個大不離，他在問薑淩之前，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設，然而……
當真正聽到這種話，從薑淩的口中說出來……
心口還是難免一陣陣鈍刀子割肉般的疼。
喬逸之卻還不願意放棄。
他從來沒有想到，專一、有恒心、有毅力這些詞，能和自己聯係在一起。
可回頭想來在這一段顛簸反複的關係裏，他唯一的優點，就是“心如磐石”，一以貫之。
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執念。
這份執念，讓他一反常態地擅長麵對挫折，無論什麼時候，都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
當年被母親阻攔的時候是如此。
在學校裏和薑淩冷戰的時候是如此。
現在也是如此。
他已經為了薑淩，挑戰過自己最不擅長的學業；追了薑淩跑了大半個地球……哪怕隻為了挽回沉沒成本，他也要努力地再嚐試一下：
“但……你可是有一部分很重要的記憶丟失了呀！”
“這個嘛……”薑淩給了他一個疏遠而無奈，相當禮節性的笑容，“目前我暫時沒發現會給生活帶來什麼不便……”
“可……”喬逸之一聽他這個說法，就想要爆炸——立刻插話打斷。
“喬少，你冷靜一點，”薑淩卻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重新奪回了話語權，“人腦是很複雜的，記憶的機製現在都還沒有能夠被完全的破解——這些你應該也都聽醫生說過了，所以哪怕我想要恢複，也得尊重科學、順應自然規律，不能急於一時，隻能從長計議吧？”
這話說的很有道理。
如果不是喬逸之對薑淩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大概難免要被這話忽悠過去。
隻可惜，喬逸之對薑淩太熟悉了，薑淩一個細小的表情、說話時手上小小的一個動作、甚至語氣的一點輕微的改變，他都能察覺不對勁。
於是他立刻知道，薑淩這話不過是在敷衍他，想要把這事往後拖——覺得拖著拖著，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別看薑淩一臉精英相，像是做什麼都很用功的樣子，但其實喬逸之知道，薑淩對於重要和不重要區分的很清。
絕大多數人，隻知道薑淩最重要的人和事全情投入；喬逸之卻也知道，許多其他人、其他事，在薑淩的心目中根本就是過眼雲煙，根本不會為占用腦容量和精力。
喬逸之曾經親眼看他三分鍾內扯了五個不同的理由敷衍金梁棟，喬逸之歎為觀止，第二天和他談起的時候，他卻：“啊？有嗎？我不會那麼失禮吧？”——完全忘記了。
那時喬逸之隻覺得他可愛。
卻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他眼中“完全不重要”的那一些。
仿佛有一根長長的魚骨卡在喉嚨裏，喬逸之連開口都很困難，卻逼著自己把話一點一點地擠出來：“可是，阿淩，這是很重要的事呀——你原本決定要共度餘生的人，被你忘記了，這難道不重要嗎？你難道不著急嗎？”
聽到“阿淩”這個稱呼，薑淩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這個……怎麼說呢，因為受傷，我之前的學習進度都打亂了，現在期末的論文還有三篇沒寫完，哪怕我真的記得、真的在和誰交往，估計現在也顧不上吧……”
這倒是實話。
喬逸之無可奈何，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那等你、等期末完我們再……”
“期末過完我就要正式進教授的實驗室實習了，”薑淩扳著指頭計算著，“下學期開始還有兩門特別重要的課程……然後……哦，然後喬少你的交換生時間也該到了吧——那個什麼，出去交換不容易，我們學校教學資源這麼豐富，盡量不要浪費吧？”
他敷衍得這樣昭然。
喬逸之臉都黑了。
眼圈發熱。
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薑淩到底還殘存著一點“見不得喬逸之委屈”的本能，看到他耷拉著一張小狗臉，就有些不落忍：“你別這樣呀，大男子漢怎麼……你想想，就算正常的談戀愛，也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也會有感情淡了、或是吵架分手的情況吧？這種事是難免的吧？——都是成年人，這麼大了，也應該學著……”
他話沒說完，喬逸之一大顆眼淚“吧嗒”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薑淩被燙得一縮手。
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那是什麼，頓時眼睛都瞪圓了：“喬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