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吳尚書可能剛過不惑之間,但她仍是覺得這個名頭叫起來更順暢,京都天驕的童年陰雲、心狠手辣的一代摧殘者,吳遠升。他最早出名卻是靠著一手字字珠璣的好文章,成功封為狀元,而後轉頭一跳,就從翰林院跳到了尚書府,一代天驕中的天驕,也不為過。
“吳尚書雖已經隱退多年,隱跡江湖,但是當年那手好文章,著實是令我輩折服。”庾旬也忍不住讚歎,眸光中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是啊,若是我此生有其一兩分光彩,也心滿意足了。”庾準也感慨道。
另外的庾家三兄弟也不住讚歎,“吳尚書實乃我輩之中的楷模,隻可惜在京都時天高路遠,是難見麵,到了如今直接逍遙,不問世事了,恐難尋蹤跡了。”
顧雲徊心想:那不是廢話嗎?京都兩大不好惹的人,吳尚書和她外公薛老將軍。京都兩大被她叫過老狐狸的人,吳尚書和她親爹。雖然這個換算有點詭異,但這麼一看,吳尚書等於外公加親爹,這誰吃得啊。
連我一年裏都有半年摸不到他的蹤跡,更可況你們這些人了,老吳恐怕連拜路塵的機會也不會留給你們的。他性格實在是差到極點了!
剛在探討著,外麵猛然一陣驚雷,下起了瓢潑大雨來,架起了層層的厚厚雨簾子,看不清外麵的情況。
天變色得太快,亭子中的人都沒有來得及撤回房子裏,就生生地被困在了湖邊涼亭中。庾準走下一步台階,伸手探了一下雨勢,雨珠入豆點般的迅急快速,落在未長繭的掌心上,還有些微的痛感。
風急雨重,是自春入夏間,慣常出現的景色。
他轉身無奈地攤手,“我們怕是要在這裏稍等一下了,應該很快就會有人送傘過來的。”
幾人應下,顧雲徊也點頭,轉了身子不言語,隻欣賞這外麵的雨景。
她平生一大興趣便是賞雨,之前一次較為仔細的是在建安城,建安城按方位看算是北方,而荊州則是實打實的南方,雖然如今入夏雨勢凶猛,不似詩話本中煙雨朦朧,婆娑曼妙,卻仍然自帶著南方草木的現象,一緩下速度,便如蛛絲一樣又細又長,浸入田地又輕又靈。
這裏的雨,看起來,聽起來,都是格外溫柔,格外纏綿。
千百條細絲傾斜而下,看來溫柔無辜,絲絲入扣,但又交纏在一起,難分難舍,怪不得常拿雨絲比愁緒,真不是誰比誰更難解開。
她一下出神,亭子口就又出現了爭執。
“我倒是誰,這麼大雨擠在這座亭子裏,原來是一幫全身窮酸氣的書生呀。沒什麼正事,隻能在在亭子裏看雨寫酸文啊。”
那人身上衣裳淋濕大半,一邊撣水,一邊說著刻薄話。身上穿著薄鎧甲,看起來像是剛從一處習武場出來。他的語氣很不好,哪怕麵前有庾家嫡兩房的嫡子,說話也沒有半分客氣和回轉餘地。
這裏也有性子暴的人,馬上忍不住反懟開口。
庾成聞言脖頸上青筋乍起,不顧自己哥哥庾和的阻攔,一下跳到那人麵前,“庾戊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若是你不願意,現在就滾出亭子去!”
原來那人是庾家四房的庾戊,身著薄鎧甲,手上持著金戈,明顯就是修習武道的人。
“滾出去!庾成你不是自詡高雅文人的嗎?這麼粗魯的字你也敢用,不怕髒了你那文書詩卷嗎?這亭子是庾家的,我也是庾家子弟,憑什麼不用。你也不過同我一樣是庶子,難道你覺得你還能指示我嗎!”
庾戊一邊洋洋得意地嗤笑著,一邊指使著跟著他進亭子的小廝,上上下下給他擦著水珠。
庾成不甘示弱地斥道,“小人得誌的模樣!”
顧雲徊做在一旁聽著他們互懟,算著時間等著兩位嫡公子出來打圓場。他們嘈雜的聲音,揉碎了麵前姣好的雨聲,真是掃興至極。
原來,一戶大家族內,分文武兩道,倒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但可能因為是以武起家,而且世代以武揚名、以武立家的荊州庾家,所以大部分人仍然不能接受其中一部分人棄武從文的行為。
而且,在如今的世道下,從文之人幾乎沒有什麼上進的渠道,隻能自作自樂,長此以往,從文之人自然也就隻有被其他人恥笑欺辱的份了。
放在別家不以為奇的事,落在庾家卻使得兩幫人勢同水火,真是各家念各家的經,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