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我不需要他
第23章:我不需要他
最後一對恐婚情人的故事
“媽媽,爸爸呢?”在一個台風夜裏,小女孩依偎著滿臉愁容的母親問。
眼角泛著淚光,神情顯得十分悲憤而哀戚的母親,緊緊抱住小女孩,“我們不需要爸爸,再也不需要了……”
“媽媽……”小女孩疑惑又憂心地問:“爸爸去哪裏了?”
“你爸爸他……他已經離開我們了。”母親說。
小女孩一臉驚疑,“為什麼?”
看著小女孩無辜的臉龐,她眼淚不聽使喚地落下。
她無法告訴才八歲的女兒,她的父親已經跟另一個女人私奔的事實。
“媽媽……”見母親傷心流淚,小女孩伸手為母親拭去眼淚,“不要哭。”
她伸出雙手,環抱住母親的頸子,“媽媽還有琉璃……”
聽見她如此體貼的話,傷心的母親不知能說什麼、該說什麼,隻是更用力地抱住她。
“是的……”她聲線顫抖地說,“媽媽還有琉璃,媽媽隻要有琉璃就好了。”
“媽媽……”
“男人不可靠,孩子才是永遠的……”她眼底充滿著憤恨及怨懟,“我不需要他,不需要他……”
聽見母親眼中的憤怒,小女孩心裏有滿滿的不安及疑惑。
她不懂父親為何離開了她們,也不知道母親眼底為何會有那樣的怨恨,她隻知道……爸爸不在了,她隻有媽媽。
她不想失去媽媽,所以她要當個聽話的小孩,免得媽媽也不要她。
她的視線穿過母親顫抖而瘦削的肩膀,看見窗外的狂風驟雨,不安在她小小的心房裏不斷地、不斷地累積——
“小老板娘,酒店送酒來了,你要不要確定一下?”
“小老板娘,菊之間的客人說……”
“小老板娘,昨天的單據好像少了。”
每天睜開眼睛,琉璃就不斷不斷地聽見這樣的呼喊。“小老板娘”已然成了她惟一的名字。
在東京念完大學,她就在母親的命令下回到了伊豆,正式進行老板娘養成的修行計劃。
“玄春”是一間老旅館,在主人北條誌一多年前離開後,就由其妻明子打理。
明子在離婚後,回複了她的本姓鬆本,而琉璃也從北條琉璃變成了鬆本琉璃。
雖然母親很少提及那個離家後便失去消息的父親,但隨著年齡增長,琉璃也慢慢的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外遇了。後來他選擇了外遇的對象,離開了她們母女倆。
兩個因為相愛而結合的人,最後卻因為男人的背叛而結束。
曾經因為活在愛裏而美麗的女人,在男人離開後卻變成了心裏住著鬼的怨婦……那真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啊。
一直看著母親的琉璃,心中對婚姻充滿了無限的恐懼。她不想讓鬼住到她心中,而先決條件是拒絕去愛。
她母親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嫁個丈夫,不如生個小孩。”
這句話表達了她對父親的不諒解,也道出了遭受背叛的女人的無奈。
因為父親的拋棄,因為母親長年來的教誨,琉璃也漸漸覺得婚姻及男人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兩種東西。
所以她並沒有結婚的打算,甚至對婚姻有種難以言喻的排斥及恐懼。
借精?如果具有必要,也許對婚姻存著懷疑及戒慎態度的她也會嚐試。
半夜一點,琉璃經過辦公室,發現母親明子還在辦公室裏。
“媽……”她探頭,“還不休息?”
明子抬起頭,“還有一點賬要對,你先去睡吧。”
琉璃遲疑了一下,“要我幫忙嗎?”
“不必了。”
“噢……”看母親似乎不需要她,她轉身準備回房。
“琉璃……”突然,明子喚住了她。“不累的話,過來跟我聊聊……”
“嗯。”琉璃點頭,走進辦公室,在明子旁邊的位置坐下。
明子繼續看著手上的各筆賬目,“做得還習慣嗎?”
“有點累,不過還應付得來。”她說。
“才三個月,沒那麼快上手,不過……”說著,她轉頭睇著琉璃,溫柔一笑,“你是我的女兒,我相信你一定辦得到。”
琉璃點頭一笑,沒說什麼。
母親一直是個女強人,尤其在父親離開之後。
她強勢而堅毅地扛起重擔,把玄春經營得有聲有色,比起父親是毫不遜色,甚至有超越之勢。
“琉璃,怪媽媽把你留在鄉下嗎?”明子問道。
她微怔,“媽?”
“你還年輕,又在東京那種大都市念了四年書,要你回到伊豆是委屈了你,可是……”她突然擱下手中的紙筆,伸手握住了琉璃擱的手。
望著年輕秀麗的琉璃,她露出了母親欣慰又不舍的眼神,“媽媽希望你能繼承玄春,好好把旅館經營下去,這年頭男人都不可靠,女人要有謀生能力才能有尊嚴的生存下去。”
琉璃沒有搭腔,隻是沉默地聽教。
“玄春的營運不錯,客源也穩定,隻要你肯做,至少一輩子不愁吃穿。”
“我知道。”琉璃點頭。
明子更使勁地抓住她的手,“媽媽跟你相依為命,絕不會害你,把媽媽的話記住,知道嗎?”
琉璃又是點頭。
明子滿意地一笑,鬆開了手,將視線又移回賬本上。
“去睡吧,明天你休假,好好玩一天。”她說。
“嗯。”琉璃起身,“那你也早點睡。”
“唔。”明子點了點頭。
看著燈下專注又嚴肅的母親,琉璃心裏有點不舍。
這十幾年來,她知道母親是如何一個人在苦撐著。如果爸爸當年沒離開,現在家裏的氣氛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印象中,爸爸是個溫和又笑口常開的人,他不曾對母親說過一句重話,她怎麼也沒想到那樣的爸爸,也會有離開她們的一天。
為什麼?為什麼?她常常這樣無語問天。
如果連那樣的好人都不可靠,那這世界上還有沒有什麼男人是可以信任的?
“幹嘛悶悶不樂?”穿著一身粉紅色時髦套裝的美紗嘟起小嘴,疑惑地望著琉璃。
琉璃攪拌著杯裏的咖啡,有氣沒力地說:“沒有啊,隻是旅館的工作有點累。”
“所以說,我才不肯繼承家裏的旅館啊!”美紗是附近菊助旅館的老板女兒,跟琉璃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淘。
她並沒有留在自家的旅館工作,而是選擇當一個上班族。
琉璃睇著她,有些羨慕,“你還有兩個妹妹,我媽媽可隻有我一個孩子。”
“那倒是。”美紗吃了一口軟綿綿的蛋糕道。
“不過……”咽下了蛋糕,她望著琉璃,“要是你一直在旅館裏工作,不是注定要一輩子待在伊豆嗎?”
“伊豆有什麼不好?”
“是沒什麼不好,隻是……”她皺皺眉,“像你這樣在東京生活了四年,難道一點都不會向往都會的生活?”
琉璃沉默了一下,“都會有都會的便利繁榮,但鄉下有鄉下的純樸悠閑,看你怎麼看它
“離家出走?”明子看著眼前這個高大英挺,帶點不羈氣息的年輕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和典笑著點點頭,“是的,家父是個嚴肅的人,但我卻是個叛逆的孩子,所以……”
“你就離家出走,跑到伊豆來?”明子問。
他咧嘴一笑,“伊豆是個好地方,不是嗎?”
他這句話深得明子的歡心,雖然他是個年輕男人。
但對於他這樣英俊又年輕的男子,她是有點戒心的。
她倒不是擔心他能不能勝任,而是……他太出色了。
出色到她有種莫名的惶恐,像是隨時會出什麼事情似的。
她不應該雇用他,但不知怎地,她竟拒絕不了他。
“老板娘,我什麼都肯做,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明子猶豫著。
突然,門口傳來聖伯的聲音——
“唉呀,人真是越老就越不中用了。”他吃力地要將酒店剛送來的酒抬上推車,但似乎不小心扭了腰。
“琉璃,叫岩吉來幫……”明子話未說完,隻見和典走出了門口幫忙。
他手腳利落地將一箱箱的酒放到推車上疊好,臉不紅氣不喘,輕鬆極了。
“老伯,要推去哪裏?”他問。
聖伯一怔,“你是……”
“我是蜷川。”他一笑,“告訴我要推到哪裏去。”
“廚房。”聖伯指著旁邊的一條小路,“從這裏進去,走到底再左轉。”
“好。”和典點點頭,拉起推車,健步如飛地往小路走去。
這一幕,明子及琉璃都看在眼裏。
明子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聖伯走了過來,笑問:“老板娘,你從哪裏找來這個年輕人?”
“他……他是來應徵的。”明子說。
聖伯露出喜色,“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咱們玄春缺的就是年輕力壯的年輕人。”
明子微微擰起眉心,認真的思索起來。
是的,玄春一直沒有年輕男人,“年紀最小”的那個都有四十五歲了。
旅館的粗活沒減少,但男員工的年紀卻都越來越大,當然也慢慢的無法勝任粗重的工作。
“媽……”琉璃望著她,試探地問:“你決定怎樣?”
明子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但此時,她已決定了一件事——
不一會兒,和典回來了。
他徐徐地走了過來,順手拎起擱在門邊的帆布袋,“老板娘,請你再考慮看看吧。”
“年輕人,謝謝你。”聖伯笑得有幾分純樸靦腆。
“小事情。”他撇唇一笑,轉身便要離去。
“年輕人。”突然,明子叫住了他。
和典停下腳步,卻沒有立刻回頭。此時,他的臉上浮現一抹高深的微笑。
轉過身,他神情平靜地望著明子。“還有事嗎?老板娘。”
“你留下來工作吧。”明子說。
她這句話一說出口,聖伯滿臉是笑,而琉璃則顯得驚訝。
明子像是經過深思熟慮般才開口:“一開始薪水並不多,你願意做嗎?”
他點頭,“隻要有得吃,有得住,我無所謂。”
“嗯。”明子點點下巴,“那就這麼說定了。”
說完,她看著聖伯,“聖伯,你帶他去員工宿舍吧,順便把旅館的工作內容跟他說一下。”
“好的。”聖伯應聲,笑眯眯地看著和典,“年輕人,跟我來吧。”
“是。”和典先向明子欠了個身,然後尾隨著聖伯而去。
明子直挺挺地站在門邊,沉默注視著聖伯跟和典的背影。
“希望我的決定不會讓我後悔……”她喃喃地說。
“媽?”琉璃疑惑,“你說什麼?”
明子眉梢輕輕揚起,撇唇一笑。“沒什麼……”
“你去洗澡休息吧,明天還有一整天的活兒要做呢。”她說。
琉璃點頭微笑,“知道了。”
對於母親答應雇用蜷川和典的事,她心裏其實充滿了疑竇。
一直以來,旅館都不雇用年輕男子,理由很簡單,當然是為了避免發生母親不想看見的意外插曲。
難道母親感覺不到蜷川的“危險”嗎?像他那麼出色的男人,母親難道不怕她……
或許他在母親的眼裏並不是那麼出眾不凡,而她會覺得他特別不一樣是因為什麼呢?莫非她心裏真的有點……
噢,不,才不會。
她又不是沒見過帥哥,才不會對那家夥有什麼奇怪的感覺呢!
晨五點,琉璃從溫暖的被裏爬起來,穿上和服,盤好頭發,開始一天的工作。
剛走進廚房,她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
“早。”換上旅館工作服的和典站在料理台前洗菜,神清氣爽。
一大早就看見這張好看的臉孔,琉璃怔愣了一下。“早……”
此時,廚師多良哈哈大笑,“琉璃,你看帥哥看傻了?”
聞言,琉璃陡地回神,有點羞惱。“多良叔叔,你在說什麼?”
“害什麼羞?”多良將刀子一把把地櫚好,“你也該是會欣賞男人的年齡了,不是嗎?”
“多良叔叔。”此時,她發現和典正似笑非笑地睇著她。
不知怎地,她竟覺心虛地閃避了他的目光。
“多良叔叔,”她強自鎮定,神情認真而嚴肅,“菊之間的客人說他今天要吃點清淡的,請你幫他擬份菜單。”
“噢,沒問題。”多良簡單地在白板上記了幾筆,“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今天沒什麼要特別注意的,我……”她快速地別了和典一眼,“我出去了。”說完,她轉身就離開了廚房。
她前腳剛走,多良便歎了一口氣。“唉……”
和典微微皺起眉頭,疑惑地問:“多良先生,你歎什麼氣?”
“我隻是覺得明子跟琉璃母女倆,很叫人替她們惋惜。”
“惋惜?”
“嗯。”多良點點頭,十分感歎,“琉璃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外遇而離開了她們,明子從此把男人當洪水猛獸,還不斷灌輸琉璃一些錯誤的觀念。”
“錯誤的觀念?怎麼說?”和典感到好奇。
“她說男人不可靠,孩子比較好。”多良壓低聲音說,“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迎上他神秘兮兮的表情,和典搖搖頭。
“就是隻要孩子,不要男人。”多良說。
和典眉頭微微一擰,思索了一下。“你是說……”
“借精生子。”多良一臉嚴肅又生氣,“你相信嗎?一個母親居然叫她的女兒借精生子……”
和典先是一怔,旋即笑了起來,“很時髦的想法嘛!”
多良板起臉孔,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居然在笑?身為男人,你能忍受有個女人隻要你的種子,卻不要你的人嗎?”
和典將洗好的菜往旁邊一擱,“多良師傅,你太古板了。”
“什麼?”多良睨了他一眼。
“如果我的能幫到有需要的人,那也不錯啊。”他說。
多良一震,像是看見了什麼珍奇異獸般的看著他。“這世界真是病了……”
和典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沒病,隻是變了。”
“你這東京來的小子,腦袋真的跟我們不一樣。”多良皺眉輕斥。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他要過的人生,她們也是,不對嗎?”
“是沒錯,不過……”多良神情嚴肅,“要是她過的並不是她自己的人生呢?”
和典微怔,有點疑惑地睇著他。
多良雙臂環抱胸前,感慨地說:“明子強迫琉璃過她的人生,而琉璃也以為那是她的,但琉璃的人生經曆不見得會跟她一樣,不是嗎?”
說著,他用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直視著和典,“我說什麼,你知道嗎?”
和典撇唇一笑,“我想我知道。”
多良搖頭,“明子她以前不是這樣的……”說著,他深歎一記。
“她當年可是鎮上第一美女,溫柔婉約,嫻靜良淑,是許多年輕人的夢中情人,北條那家夥追求到她時,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多良回憶起過往種種,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