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問行緊張地直哆嗦,湊過腦袋問沈玦道:“爹啊,您怎麼認出舅老爺的?”
“方才他和阿瀲對戰的時候,用的是刀背。”沈玦道。
“原來如此!”沈問行恍然大悟。
“隻是持厭六年前就失蹤了,不知為何會被伽藍所製。”沈玦皺著眉低吟。
刺客猶如鬼影,踏著月光而來。夏侯瀲和持厭背靠著背,封鎖住刺客通往沈玦的必經之路。
“喂,持厭,”夏侯瀲道,“你怎麼回伽藍去了?”
“這個故事很長。”持厭道。
“剛才差點用牽機絲殺了你,”夏侯瀲用餘光看他,碎發之下一點螢光若隱若現,“幸好沒事兒。”
身後的刺客愣了愣,說:“你說錯了,差得很遠。”
夏侯瀲:“……”
一疊掌聲從林中傳出,一個黑鬥篷的男人拍著手緩緩走出來。他立在月光下,黑得像一條潦草的墨跡,又像一根孤生的枯竹。他拉下兜帽,夏侯瀲終於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他老了很多,臉上布滿深深淺淺的褶皺,赭色的臉龐如同冷硬的生鐵。
在伽藍,夏侯瀲最熟悉的人除了他娘,就是段九和秋葉。小時候他拔光別的刺客家的公雞雞毛,用鳥屎彈打別人滿身鳥屎,永遠是段叔拎著他的後脖領去賠禮道歉。這個高大又壯實的男人看著他長大,可也是他,站在陰影裏漠然地望著他娘被柳氏門徒分屍。
他曾感到恐懼,原來一個人的心是如此的深不可測,猶如看不見底的深淵。
“好一出兄弟情深啊……”段九微微笑道,“小瀲,好久不見,你長大了,是個真正的男人了。”
“拜你所賜。”夏侯瀲握緊黑刀,骨節咯咯作響。
“我原以為你是一把廢鐵,卻沒想到弑心真的成功了。”段九用刀鞘挑起地上的一根牽機絲,“你不僅複原了伽藍失傳已久的牽絲殺術,還學會了隱居避世的唐門傀儡絕技。伽藍刀你學得雖然不過爾爾,不過也勉強能登入堂室。”段九惋惜地歎了一口氣,“隻可惜,你竟然選擇了叛逃。”
“你是有多大臉,”夏侯瀲冷笑,“你殺我娘,還指望我為伽藍賣命麼?”
“殺你娘的不是我們啊,是你自己。”段九歎息著道。
夏侯瀲一愣。
段九抬起眼來,望向他的目光冷漠又孤獨,“小瀲,是你太弱。倘若你從一開始便如你的哥哥一般,我又何必費盡苦心將你鍛成絕世名器?是你太弱,你的刀護不住你自己,更護不住夏侯霈。”
仿佛有一把刀割進夏侯瀲的心頭,鮮血淋漓。他喘了幾口氣,定了定神想要說話,一隻戴著南紅瑪瑙珠串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沈玦從他身後走出來,道:“既然夏侯瀲遠不如持厭,你和弑心又為何要放棄持厭選擇夏侯瀲?”他轉了轉指上的筒戒,道,“若咱家沒有猜錯,你和弑心的目的應當不同吧。弑心繼承了渡心的遺誌,想要刺殺百裏閻羅,而你則是百裏家的擁躉。”
段九顯然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渡心?”
“伽藍世係譜。”沈玦道。
段九微微笑起來,“不愧是廠公,對我伽藍了解竟如此深厚。”他望向沈玦一行人,傷的傷,殘的殘,剩餘的緹騎不過兩人,馬車邊上的沈問行和明月都手無縛雞之力,“也罷,持厭的刀術再強也無法在八部的刀下護住你們所有人,這件事告訴你也無妨。”
沈玦垂眸道:“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