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無上極樂(1 / 3)

回府之後才知道書情逃走了,那時候急著救沈玦,夏侯瀲忘了書情會縮骨功,繩子綁不住他。沈玦和夏侯瀲傷得都很重,隻有持厭受了點兒輕傷。敷藥的當口,沈玦讓醫正給夏侯瀲診脈,診出來還是老樣子,半點兒好轉也沒有。沈玦什麼也沒說,躺下睡了,隻是老做關於夏侯瀲的噩夢。

他借著受傷的由頭在家一連歇了好幾天,一麵繼續派人尋訪名醫。雖然這樣,公文還是源源不斷地從宮裏送出來堆在他的案頭。起不來身,便讓沈問行在旁邊念給他聽。臨北侯府人去樓空,遼東的亂子還沒有平定,很多事情需要他拿主意。

夏侯瀲沒讓沈玦知道他把他娘骨灰揚了這事兒,反正沈玦一時半會兒不會去祠堂,能瞞多久瞞多久。他讓緹騎送十七的棺木回杭州,又寫了一封信說明原委,再封上自己所有的積蓄。棺車啟程,消失在莽莽蒼蒼的黃土壟道盡頭。夏侯瀲忽然有一種感覺,或許終有一日,他也將踏上這樣的歸途。

回到家,沈玦在書房裏看公文,夏侯瀲去找持厭。沈玦讓持厭自己挑了個院子住,那家夥挑了個最偏僻的,窩在院裏頭四天沒有出門。剛踱進院子,便見持厭蹲在柳樹底下喂貓。不知道他從哪引來這麼多野貓子,黑的白的黃的都有,在他腳邊上挨挨蹭蹭,還有一隻雜毛的攀在他肩膀上。

持厭比夏侯瀲還窮。前兩天蓮香抹著眼淚來找夏侯瀲,說伽藍太欺負人,這麼老實一孩子荷包裏半個銅板也沒有,全身上下隻有一把刹那頂點銀錢,連換洗的衣裳都沒有。說著便把他的衣裳全拿走了,夏侯瀲無奈,隻好又問沈玦借衣裳穿。

或許是因為有股呆性,持厭格外討女人喜歡。昨兒沈玦去他院裏探望他,看見幾個丫鬟爭著要喂持厭吃飯。持厭抱著一隻花貓坐在回廊底下看她們互相扯頭發,神情有些慌張,顯然是受到了驚嚇,他大概沒想到女人發起瘋來比刺客還凶。

沈玦氣得幾欲吐血,一揮手把院裏伺候的人都換成了男的。本想和持厭說幾句體己話,畢竟是大舅子,禮數得周到。兩個人對坐著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沈玦回屋去批公文了。

持厭看見夏侯瀲,放下懷裏的狸貓,兩個人坐到花架下的石桌上,望著滿園的海棠花,許久都沒有說話。

“傷好了嗎?”持厭問他。

“差不多了,”夏侯瀲說,“在這兒住得習慣麼?明兒帶你去咱家轉轉,那是娘留給咱們的。”

持厭淡淡地說了聲:“好。”他遞給夏侯瀲一張破破爛爛的紙,“夏侯霈的遺書。”

夏侯瀲一愣,接過來道:“我在家裏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你在哪找到的?”

他低頭看那封遺書,是他娘龍飛鳳舞的字跡,告訴他那個十年之約,還有他的一線生機。

“秋家茅屋。”持厭說。

“……”

夏侯瀲沉默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氣。罷了,都是往事了,他不願再多想。扭頭看了看持厭,“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回到伽藍去了?當年你在朔北,為什麼會失蹤?”

持厭沒有回答,隻問道:“小瀲,你怕死嗎?”

夏侯瀲靜靜地看著他。

“如果你不怕死,”持厭伸出手,接住一枚飄落的海棠花瓣,“那麼我就可以告訴你。”

六年前。

綿密的冬雪籠罩了整個世界,地上的積雪很深,足以淹到小腿。大清早的一個人也沒有,巷子和街道上空空蕩蕩,隻有呼呼的冷風。

一陣塤聲隨著冷風飄過來,有人開了軒窗探出腦袋。那塤聲藏在雪花的背後,向著很遠的地方飛去。人們窩在被子裏聽著,莫名地覺得這塤聲很冷,枯澀得像冬天的寒塘,塤聲漫無目的地飄著,仿佛是被雪擋住了,中間嗚咽了幾下,像嫠婦宛轉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