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晚霞紅地要滴下來,老阿大正在部落門口教部落裏的小孩子辨認藥草,老阿大的兒子大達抹抹額頭上的汗水,抬頭是血紅的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老阿大心中隱約有一種熟悉的不好的預感,那虛無縹緲的預感讓他恐懼,讓他潛意識裏不敢深想。
太陽像老鷹俯衝那樣一下子落到大地上,隻一瞬間就熱浪席卷,往日的安穩部落哀嚎遍野,滿目瘡痍,屍橫遍野。
之後的天空漆黑一片,電閃雷鳴,令人心悸的雷電從四麵八方劈下來,扭曲的人臉和野獸的逃竄交織,漫天血霧,流淌的鮮血染紅了這片蒼茫大地。
部落在春天搭好的房子接連成片的倒下,廢墟支離破碎,人也支離破碎。
刹那間,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化為烏有。老阿大看著曾經在自己手下長大的孩子們絕望的呼喊,眼睜睜看著他們倒下,眼底閃現的是他們尚且年幼時跟在自己身邊言笑晏晏的模樣,然後一切變成破滅的灰燼。
一個火球飛速直衝老阿大的腦門而來,他神情恍惚間忘了躲閃,一愣神的功夫就被人推到在地,胳膊被蹭掉一塊肉,不停地往幹涸的土地上賤著血,火辣辣地疼。
可是他看到了什麼,眼前的人渾身被火焰覆蓋,麵目全非。
老阿大愣愣地看著他,那是他精心養大的小達,那是他的兒子小達,他在他眼前活生生燒成了焦炭,他為了救自己被活生生燒成了焦炭。
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叫自己阿父。
老阿大想哭,抬眼環繞四周,依舊充斥著哭喊聲呼救聲,土壤早就被燒成焦土,血液太多而無法凝固,天空上方的陰霾無法散開。
慘叫聲幾乎要衝到老阿大的腦海裏,那無助和絕望簡直要將他撕裂。
老阿大支撐不住雙膝跪地,兩手掩麵,半晌嗚咽起來,眼淚模糊雙眼,死了!都死了!沒了!什麼都沒了!
有聲音傳來,老阿大猛地抬起頭,幸存的人都跪在地上乞求,所有人身上都帶著傷,眼裏滿是絕望,他們在乞求神的原諒。
對!求神!求他們原諒這些惹怒他們的子民!老阿大像是落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直磕得頭破血流,四周的人也跪在地上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磕頭,隻想讓神停止它的懲罰。
可是神沒有出現。
來的是洶湧的洪水,鋪天蓋地勢不可擋,洪水吞噬掉曾經參天的大樹,部落中不斷有人被衝進滾滾翻騰的河流中,幸存的人抱著死去的親人崩潰地大哭。
這時候天空出現一道虛影,一個身穿雲煙色奇怪衣物的女子,幸存的人瘋狂的朝她哭喊求救,不停地跪地磕頭膜拜,乞求天神的原諒。
她神情悲憫,她眼底含淚,她無可奈何,她毫無動作。
這種詭異的熟悉感讓老阿大有些迷茫,電光火石間炸起一個聲音,那個聲音說,你是饕餮啊。
老阿大淚流滿麵,終於轟咚一聲倒在地上,他想起來了,自己不是阿大,他。。。是饕餮。
所以自己到底在祈求什麼呢,求自己住手嗎?他想叫他們停下,別再乞求了,那個饕餮不會搭理他們,饕餮隻會逃離這個支離破碎的世界換個世界逍遙。
老阿大終於知道,這根本不是神罰,那些莫名奇妙死去的人,這個山崩地裂的世界,不過是因為幾個異獸因為一己之欲而犯下的滔天大禍!
老阿大想笑,又想哭,嘴角不斷地滲出血來。
老阿大爬起來,顫抖的雙手在地上摸到一個鋒利的骨刀,毫不猶豫一刀刺向心髒,拔出再刺進,拔出再刺進,機械地不停重複這個動作,刀刀帶出驚心動魄的鮮血。
他慢慢伏倒在地,他恨自己!恨到恨不得將自己挫骨揚灰!
溫度和意識漸漸消散,老阿大看到自己的妻子溫柔地朝自己微笑,爽朗地跟自己切磋射箭。
他看到小達牙牙學語,軟乎乎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喊自己阿父。
他看到狩獵隊的同伴勇猛地擊殺獵物。
他看到部落的篝火舞會,美得那麼驚心動魄。
他也看到妻子在太陽掉下的那一刻瞬間揮發不留痕跡。
他也看到那個曾經追到屁股後麵喊阿父的小達在自己麵前燒成焦炭。
他也看到部落屍橫遍野,慘絕人寰。
他也看到氣運被剝奪之後這個世界迅速坍塌,生靈塗炭。
老阿大眼底絕望地噙滿淚光。
黑暗漸漸籠罩,他模糊間又看到了那個身著雲煙色長裙的女子,現在他知道了,她叫林江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