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我一生,自十三歲家破人亡,便走得步步謹慎。與瑯王宋臨同盟,是因清楚他注定為皇;自請南疆戰役,是因知曉它本是勝局......可究竟哪裏一著行錯,落得如此絕境,我想不明白。”
江暮卿死死抓住策馬之人的衣襟,黑馬每一下顛簸,都帶起穿膛而過的利箭一陣撕扯。鮮血汩汩流出,她卻恍若未覺,隻問著自己心中的困惑。
可身前那個一向能為她解惑的人卻隻是沉默不言。
淩厲的寒風自北麵而來,夾雜雪片如刀鋒般劃過臉頰,隨後隱入天地之間,不見蹤影。
身後的路是刺目的紅與白,隱隱能聽見無數馬蹄聲交相而至,疾馳的黑馬用那雙浸血的蹄子踏著滿地冰雪,留下長串落紅,頃刻又被大雪層層覆蓋。
可他們的路已走到盡頭,那被追兵趕上的路,盡處正是斷崖。
他翻身下馬,將江暮卿小心安置在崖邊亂石,那隻滿是傷痕錯落的手緊握長劍,微微顫抖。
“在這兒等我,若能逃離此處,我就帶你回江陵。那裏有我募養的一支私兵,隻要你想,我便帶你殺回皇都,為你父兄報仇。”
那話中滿是堅定,令江暮卿不可思議地瞳仁微縮。
而隻在她微愣的片刻,曾立誓永不入戰場的平西將軍就已提起那封存多年的長劍,於殘存的七十敵人中,殺紅了眼。
那一襲白衣似乎都要融入天地間的冰雪之中,卻在不停沾染鮮血。江暮卿猶記不久前還看他走馬遊街,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那時怎會想到他寧可冒著違背誓言的“天打雷劈不入輪回”,也要予自己一場暢快的報仇雪恨。
可她不能再成為他的拖累,江陵,終究隻能是她的求而不得。
“顧謹之......”江暮卿喚著身前的人,隻這風雪肆虐刀光劍影,讓她的聲音不甚明晰。
於是她撐著亂石站起身來,退至崖邊,手中長槍猛地投擲出去,正中那迎麵朝他攻來的敵人頭顱,為他賺來片刻緩神。
江暮卿用盡全身力氣對那白衣染血的背影一聲高喊。
“顧謹之!”
白衣公子回過頭來,滿身浴血,那通紅的眸中卻一陣驚慌。
江暮卿的心忽而靜了,也定了。
喧囂好似都離她遠去,恍惚間她好像又看見十三那時初見的白衣少年。江暮卿勾起笑意,那染血的唇如灑落冬日的紅梅,豔麗,奪目。
她朝著對麵的人伸出雙手,卻站在崖邊緩緩後仰。
“帶我,回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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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吱呀”一聲響動,床上的少女猛然坐起,因動作太急甚至帶起腦中一陣眩暈。
推門進來的人顯然也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趕忙點上一盞燈,才為這漆黑的屋子增添一抹光亮。
“可是做了噩夢?”婦人走到床沿坐下,輕聲問道。
那聲音之中帶著沙啞,卻叫江暮卿有一種恍若隔世的熟悉,她也顧不上額角一陣刺痛,慌亂之間趕忙抬眼,對上的就是久違的關切目光。
“娘?”江暮卿一句疑問雖輕,心中卻忍不住驚濤駭浪——她分明記得就在自己圍困漓海關前夜,母親顧氏在自己麵前撞柱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