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設有暗紫色床褥的寢台四周綴有藏青色的古玉,結著暗紅色的穗子,底下的流蘇靜靜懸垂,一切都彰顯出此間主人的不尋常……
躺在寢台上的是一個身形纖細四肢修長的少女,墨色的濃密青絲如花般散開鋪在身下,蒼白如玉的麵上滿是暗紅色的瘡疤,早已看不出原本容顏,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些紅斑仿佛活了一般附著在皮膚上極其緩慢的蠕動生長,映著她一襲如火的紅衣,帶著一種觸目驚心的詭異和恐怖。
四麵高窗上懸掛著的條幅上畫著詭異繁複的花紋,如同某種古老的符咒一般,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清晰的看到那些墨跡淋漓的字符正以緩慢的速度在蠕動,就好像活了一般。所有的字符一起蠕動,最後全都變成了一簇簇黑色的小火苗,而那些小火苗的中心泛出了詭異的赤紅色,像是被某種奇異的力量催動一般,那一簇簇小火苗越來越旺盛,最後隻聽風聲一動,所有的火苗竟然‘蹭’的一聲全都從那條幅上躍了下來,然後竟然變成了真正的火苗,在虛空中相連,轟的一聲,四周的簾幕桌椅什麼全都燒著了,火舌肆虐,瘋狂的席卷著整個世界,那個簾幕深處的少女很快就烈焰吞沒了……
渾渾噩噩中,她似乎又感覺到了那種曾經被烈火焚燒的痛苦。然而不知道為何,心裏的恐懼卻在一點點的變淡。這不過是幻覺而已,即便是真的,那也是她曾經經曆過了的,有什麼害怕的呢?再痛苦在恐怖的記憶,終究也隻是記憶而已,是不會對人造成實質性的傷害的。
這種念頭在心裏閃過的時候,她就感覺到腦海裏越發清明起來,同時,周身的壓力也漸漸變輕了。
眼前那熾烈的火焰彌漫,但是她卻感覺不到痛楚了。火舌吞並了一切,簾幕重重中的纖弱少女,以及那個明顯被人動過手腳的古怪臥室。最後的場景是一片漆黑的廢墟,磅礴大雨中一個中年男子撐著傘跌跌撞撞的影子愈來愈近。
她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上,那個人拋下了手中的傘,朝著廢墟奔來,臉上深重的悲傷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心驟然一痛,好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猛地刺入一般。
爹爹,是爹爹!竟然是爹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想起他了。
脆弱的時候,從來不敢去想,隻怕自己會忍不住崩潰。堅強的時候,她想到的是漫漫的前路,任重而道遠,自己什麼都沒有做呢,還沒有資格去想!所以這麼久了,她幾乎已經忘記了爹爹的模樣,可是此刻當她看到他的身影時,眼淚差點兒湧出來。
夙沙淵鴻像是被眼前的情景嚇壞了一般,拋了手中的傘,瘋了一般跑了過去,眼中的痛苦和悲涼在那樣的淒風苦雨中顯得愈發清晰。他像是有些不相信一般,失魂落魄的站了一會兒,就撲進了一片狼藉的廢墟,手腳並用的掀開磚瓦石塊挖掘,眼神中湧動著一股子攝人心魄的決然和瘋狂。
夙沙緋胭覺得心頭像是堵住了一般,難道……這就是當日爹爹將自己救回來的情形嗎?她望著那被燒的失去了原型的高樓,甚至無法相信,爹爹是怎麼憑借一己之力將瀕死的自己挖出來的。
她不忍心看,閉上了眼睛。
過了許久,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大雨已經停了,夙沙淵鴻狼狽不堪,衣衫上滿是泥汙,正懷抱著一具血肉模糊、焦黑一片的屍體……
她的心陡然一顫,為什麼自己的第一感覺會是屍體呢?雖然離得不是很近,而且也並非親眼所見那樣的清楚,但是她卻真的無法從那焦黑一片、麵目模糊的東西身上感覺到一絲的生氣和活力。
難道,這具身體早就已經死了嗎?她隻覺得一種涼意立刻滲透了全身,汗毛似乎都豎起來了。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呢?對於鬼魂這樣荒誕離奇的事她是從來都不會相信,也不屑於去思考。而自己莫名穿越這件事,也是無暇多想。隻是在習慣以後她就與這具身體的主人融為一體了,她早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了,而是這個世界的夙沙緋胭。
可是,如果有一天她忽然得知其實真正的夙沙緋胭已經死了,她是一個有著獨立人格的人,那麼,她該如何自處?是欣然接受,然後樂於擺脫了不屬於自己的麻煩和包袱,還是陷入了迷茫,覺得手足無措?畢竟,長期以來賴以生存的信仰忽然崩塌,卻不是誰都能成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