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君——”
薑無喊住了她：“你到底要怎麼樣才夠？”
朔風乍起，自崖底扶搖直上，將她衣擺吹得獵獵作響。
顧長君身子一動，雪粒成堆，便悄然滾落了下去，良久聽不見回響，她說：“薑無，你是天子，我不能殺你，所以，我隻能離開。”
離開？
她想去哪裏？
薑無一腳上前，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顧長君——”
“薑無——”
他將腳收了回去，踩在雪層上，發出“嘎吱”聲響。
天地靜默，相對寂寂無言，良久後，顧長君方才笑起來：“薑無，這下麵有一條小道，是你來時的路。”
“你待會兒下去拾我的屍骨，記得將我與孩子葬在一起，還有我的珣兒……”
顧長君向來決絕，薑無不敢再有所動作。
隻聞顧長君的聲音緩緩傳來：“或者，你走，我就在這裏看著你。薑無，今日，你要麼將我的屍骨帶回宮，要麼，你讓我走……”
薑無選擇了後者。
走到那條小道上時，薑無坐在馬上，夜濃，視野局限，他隻能借著白雪明月，勉強辨出山崖上顧長君的身影。
她的笑聲響亮，直直傳達他的耳中。
“薑無，你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麼？”
他何曾逼過她？
薑無手指攥著韁繩，越收越緊，直至骨頭泛出青白顏色，馬兒嘶鳴了一聲，一頭紮進黑夜裏，再不見了蹤影。
顧長君深深吐納出一口氣來，終於精疲力竭，一下子沒了支撐，倒在了雪地上。
竹芳趕來，將她腰間係上的繩索解開，帶著她踉蹌回了遠處安排好的馬車裏。
顧長君逼迫自己清醒著，看著車內孩子氣息尚溫，睡得安恬，心中的一大塊石頭也落了地。
暖衾裹緊了身子，顧長君卻仍覺得冰涼。
“多謝姑姑。”
竹芳正欲言語，卻驟然驚呼出聲，瞧著顧長君裙下殷紅一片，駭得說不出話來。
“娘娘，你……”
顧長君一笑，並不答話。
那催產藥性極烈，她此前生產時便已傷了根本，如今，又逢此情景，能將孩子產下已極是不易，遑論保住她的性命。
她吩咐著竹芳，將先前備好的藥物拿出。
薑無一定對她寒心透了。
如今薑無不會再趕回來，她身子不好，也不必急於趕路。
本以為可以就此安棲，誰知才剛將孩子懷抱住，車外便引了一陣騷亂。
顧長君心中微驚，將孩子護在身後，小心去掀開車簾，卻不防，馬兒受了驚，一聲長鳴，頃刻間就要揚蹄而去。
然而虛驚一場，顧長君正欲想法子應對之時，又聽外麵人聲喧鬧。
書嬈惱得柳眉倒豎，纖手微抬，戟指張嵐：“張嵐，你忘了自己是如何答應我的了麼？如今，為何還要救下這個賤人？”
隻要馬匹衝出去，顧長君不死也殘，何況如今薑無已對顧長君死了心。
書嬈想不明白，為何說過要幫她的人，轉眼便反手抵抗她了。
張嵐正是被書嬈堵得啞口無言之時，顧長君從裏麵出來，忍不住寒風，劇烈咳嗽了一聲。
見了她，書嬈恨得牙根癢癢，腳下衝了過去，恨不能雙手掐死顧長君。
張嵐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書嬈掙紮無用，隻得攥著竹芳衣袖，淒楚道：“阿娘，那你呢？”
“你說過的，幫我，就這一次，最後一次……”
顧長君瞬間明了。
書嬈帶著極大的恨意，目光猶如利刃，恨不能將她絞得骨肉不剩。
眼下隻有她四人，竹芳眼底動容她不是沒瞧見，而張嵐……
隻一刻，顧長君便下定了決心。
她回頭望了一眼馬車內的孩子，手上緊握了車轅上掛著的皮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