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蝶湖的清晨偶有藍蝴蝶飛過,陽光算不上熾熱,隻是淡淡地溫暖著萬物。湖麵流光溢彩,湖畔高高低低的亭台樓閣沉默地佇立,幾顆蒼翠的古樹在地麵灑下陰影,仍由水月門飼養的幾隻靈貓在此歇息。
居憶鳶已經吃下了丹藥,她的體內升騰著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她感到心跳得很快,渾身灼熱,可當她用指尖觸碰自己的臉龐,手指上傳來的卻是微弱的冰涼。這就是法力在體內湧動的感覺嗎?居憶鳶曾隻是個閨中小姐,雖跟著哥哥們學了簡單的馬術與劍術,但對於法術靈力之類,便隻停於耳聞,並未有過修煉。那時母親夏無涯常說起眾族之戰,說鬱緘之身穿紅甲,雙掌燃火,將一切草木焚燒殆盡,而塵玨的言風絳凝水為冰,硬是在戰場上樹起一道冰牆,而這冰牆竟然也阻攔了焰火術的怒襲。
那是一場絕望的戰爭,世家們犧牲弟子,家主們痛失親人,鬱氏將火焰燒向一切反抗他們的人。想到這裏,居憶鳶開始有些理解夏遇笙的恐懼,曾經最擅幻化術的風颯門在峧陽之戰中,被鬱緘之施下極強的法術,一場無法撲滅的大火燒了門派整整四日,將無數弟子化為焦骨,而其餘幸存的人也被鬱氏的部隊屠殺,至此,風颯門徹底被埋葬在了火焰和刀光中。
遭遇苦痛的不止風颯門,還有她所在的水月門。即便是以禦水術聞名江湖的水月門,在鬱氏的猛攻下,仍是節節敗退,由最初的五千人迅速削減為七百人,也是在那個時候,水月門退出了紛爭,在弄蝶湖旁苟延殘喘至今。
耳畔傳來一陣腳步聲,居憶鳶回頭一望。她看到風度翩翩的柳悠然緩步而來,在他身邊的,還有兩位陌生男女。男子身形健碩,長發高高束起,一身深藍勁裝,看上去是個擅武之人,而正與他交談的女子則穿著一身大膽的紅衣,頭戴金步搖,紅唇似火、雙目含情,就算是從居憶鳶這裏看過去,也能肯定那是個美人。
“紅衣?難道是鬱氏……”居憶鳶困惑地嘀咕。
“那是飛戚嶺祝氏的三小姐,芳名祝羅裳。”她的舅舅回應道:“看到她身邊那位公子了沒?那可是化鳩林言氏的言落雲,是言氏家主言風絳唯一的兒子。”
“言氏?他們不是最擅冰寒術了嗎?為何要來水月門?”
“誰知道呢?大世家的貴公子,沒準兒是隻想來玩玩,見見世麵呢。”
“可是加入水月門這樣的事兒,言落雲的家族真會同意?”
“他父親言風絳這人心思深得很,我也實在不懂……”夏遇笙說著說著,便把頭擰向了另一邊。他看著三人徐徐走到自己麵前,又對自己寒暄行禮,臉龐上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甜美。
“不知我送掌門的那壇酒,掌門大人覺得如何?”寒暄過後,言落雲這樣問道。
“抱歉了,言公子,那酒我還沒喝呢。”夏遇笙禮節性地笑了笑:“弄蝶湖的結界內不許喝酒,這是門派規矩。”
“啊,原來還有這樣的禁令!”言落雲伸出那雙骨節分明又修長有力的大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失敬了,我不該送酒的。”
“無妨,言公子的酒並非絕不能喝,待我閑暇之時,出到結界外嚐一嚐便是。”夏遇笙從袖子裏拿出那個小白瓷瓶,拿出三顆丹藥,分給了柳悠然、祝羅裳與言落雲。三人接過丹藥,麵麵相覷了一會兒,隻有柳悠然什麼也沒說,默默吃下了丹藥。
“這是能短暫使人擁有靈力的丹藥吧?”祝羅裳的聲音嫵媚婉轉,眉眼裏蕩漾著溫柔的秋波,火焰般的紅裙更是讓她光彩奪目。她沒有刻意裝模作樣,但她投手投足間皆是魅惑,一顰一笑,一抬眼一低眸,無處不是絕色風光。
居憶鳶隻輕輕看了祝羅裳這麼一眼,心裏便已然確定,這個姑娘若是想要施美人計,恐怕世上沒幾個男子架得住。
“是的,祝姑娘。”夏遇笙直直地望向祝羅裳,唇邊不自覺地高高揚起:“禦水試煉是需要法力才能繼續的,若是沒有法力,反而會在試煉中受傷。姑娘你若是沒有法力,就先吃了這個吧。”
“我?我不可需要吃這個。試煉要我做什麼?直接說吧。”祝羅裳伸手就想要將丹藥放到言落雲的手裏:“這位公子,想必你一定需要這丹藥吧?夏掌門也說了,試煉可是會讓人受傷的哦。”
“喂,你這是幹嘛?”束發的健壯男子像是見了什麼肮髒的東西那般,靈活地向後小躍一步,又用犀利的目光盯著祝羅裳:“我可是有法力的。”
“哇,原來你有法力?我可沒看出來。”
“你沒看出來,那是你眼瞎!”
“我眼瞎?”祝羅裳臉上的鄙夷化為了慍怒:“你說我眼瞎?你這一副傻乎乎的相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牛棚裏長大的呢。”
“我可是化鳩林言氏家主唯一的兒子。”言落雲的嗓音陰沉了起來。
“那又怎麼樣?”祝羅裳雖看出了言落雲的不滿,卻絲毫沒有要妥協的意思,反而拔高了聲音:“你是鬱緘之的小舅子吧?我可是清楚得很,你姐姐言落忻是鬱緘之的正妻,鬱狗的狗老大是你的姐夫!”
此言一出,弄蝶湖畔登時鴉雀無聲。在一旁待命的侍女、弟子們緩緩低下了頭,大氣也不敢出,夏遇笙臉上禮節性的微笑刹那間枯萎,反而轉變成了一種排外的警惕,居憶鳶與柳悠然對視一眼,神情凝重,而言落雲已憤怒得滿麵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