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千禧年,那一年還沒有微信沒有高鐵沒有直播,那一年的人們好像比現在慢,那一年沒有地鐵沒有輕軌的省會城W市依然是一座繁華熱鬧的商業都市。

秦霖鈴坐了十六個小時的火車,從一座三線小城市來到了這裏,在擁擠的火車站找到了學校接待處後,負責接新同學的學長學姐們熱情的領著她坐上了學校的大巴。秦霖鈴有點尷尬,同行去大巴的還有兩個同學,她們由母親陪伴著,她們的行李是看起來漂亮又堅固的大行李箱,還有背在身後的一個登山包,她們和自己的母親小聲的說著話,偶爾斜眼看秦霖鈴一眼,然後露出友好而陌生的微笑。

秦霖鈴一手一個蛇皮袋,其中一個在旅途過程中拉鏈壞了,露出了裏麵拚命往外擠的棉絮和衣架,就像蒸爛了的肉包子,讓人看著毫無食欲。

她垂下眼,堅持拒絕了學長們幫忙拿行李的好意,拉開一段距離跟在身後,更像是要和那兩對母女保持距離。放行李的時候,她把自己的蛇皮袋放在角落,遠離了所有美麗的行李箱。

大巴已經坐滿了,隻有最後一排空著,秦霖鈴沒有看滿車的新生和送行的父母,低頭徑直走到最後一排坐在了窗邊。

車很快就開動了,秦霖鈴看著窗外的風景,看著車開出火車站,看那些好像要鑽到雲裏的大樓,看行人,看出租車,看路邊說不上名字的大樹,看經過的每一個紅綠燈……車開在火城的水泥地上,她聞到了柏油馬路的味道,九月的這種陌生味道很好聞,她喜歡九月裏所有的一切,天幹物燥,似乎一切都很好,終於,她的嘴角微微的向上翹了翹,嗯,一切都很好。

合並了一所中專的科技學院並不是什麼名牌大學,服裝工程專業也不是什麼多好的學科,無非就是把“裁縫”名譽化了而已。

到校第二天的下午,402宿舍加秦霖鈴才住進四個人,六個人的宿舍倒是也顯得有點擁擠,那三個室友都是母親陪同來的,幫忙鋪床幫忙打水,各種囑咐嘮叨閑聊讓坐在上鋪的她覺得十分拘束,她決定再出去轉轉,這兩天已經在學院逛過一圈了,有很大的操場,有抖手的食堂阿姨,宿舍樓下有一排公用電話,如果有人打過來,接電話的阿姨就會拿個喇叭對著宿舍樓喊:“xxx寢室xxx電話。”接一次,一元錢。

正在糾結著要出門走走時,宿舍外的走廊忽然熱鬧起來,聽聲音應該是又有新生到了,聲音和喘氣一路熱浪來到402宿舍門口,一個聲音連喘帶哼地叫起來“4樓好難爬啊,累死了,累死了。”聲音很清脆,聲音很明亮,讓秦霖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紅樓夢”裏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鳳姐。她好奇地剛探出腦袋,來人就大咧咧拖著行李箱走了進來。

宿舍一下子安靜了。

那是個女生嗎?黑色的T恤,牛仔褲,黑球鞋,剪得極短的那時候叫“男仔頭”的頭發亂糟糟的流著汗貼在臉上,她一進來就把行李丟在地上,拿著手上的黑色棒球帽使勁的扇。

“到宿舍了,你先休息收拾一下,食堂五點半開始打飯,讓室友帶你去,我就先走了,還要去接別的新生。”送她過來的學姐也熱得直流汗,然後對著幾位家長甜甜一笑:“阿姨你們慢忙,我先走了。”

安靜了幾秒鍾的幾位阿姨立馬回過神來,和藹的笑著說著客氣話,說著學生會的幹部們真懂事,以後也得讓這些小的們進去鍛煉鍛煉。宿舍的聲音又雜亂起來。

隻有秦霖鈴盯著這個剛進宿舍的室友,原因很簡單,她,好像也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雜亂的聊天聲中,秦霖鈴聽見了自己主動說話的聲音:“宿舍還有2個床位,那邊的上鋪和我這邊的下鋪,你選一個休息下唄。”

“就下鋪吧,上鋪懶得爬。”新來的室友坐到床邊,在包裏淅淅索索翻了半天,掏出一包紙巾一邊擦汗一邊看著秦霖鈴。

“火城可真不是吹的,真的是個大火爐,太熱了。”

秦霖鈴禮貌的對她笑了笑。

“我叫汪子一,從今天起,我就是睡在你下鋪的兄弟了。”汪子一說。

秦霖鈴忽然就覺得她挺逗,忽然就有一種“同是沒人送”的親切感,忽然就咧開嘴笑起來:“嗯,我聽過那首歌,是“睡在你上鋪的兄弟”,我叫秦霖鈴,秦時明月的秦,柳永雨霖鈴的霖鈴。”

汪子一拿著帽子在扇風的手一頓:“好聽啊,真有詩意,我是汪洋大海的汪,老子的子,天下第一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