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琅快馬加鞭追上中行現一行人的時候,他們已經是到了東郡的白馬縣。
中行現聽說陳牧在營帳裏被人劫走,也是大吃一驚。這可是自新朝建立以來,第一次有地方大員被賊寇擄走。這對於他這個司隸校尉來說,簡直是讓人當麵扇耳光一樣。
中行現是什麼人,徐琅剛講完,他就知道這夥人想幹什麼。思索片刻,他就手書了一封奏報,讓自己的一個隨人西行送去常安,他則押著樊崇調轉車頭向山陽方向趕來。
但凡被綁的人是除了皇族以外的人,中行現才不會顧及其他人的死活呢。作為司隸校尉,他需要保護的就是天子和儲君的安全,其他對他而言都是可以犧牲的東西。
但陳牧是個例外,中行現用河防大業離不開陳牧的理由說服了自己,但他知道,這其實並不是主因。此刻他甚至開始擔心陳牧的安危,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奇怪的念頭。
同樣作為世家子弟,徐琅是清楚中行現所奉行的標準的。原本他以為自己要頗費一番功夫的,甚至是徐琅在想自己該拿出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跟中行現換來樊崇。但令他詫異的是,中行現僅僅是思索了片刻,就撥轉了馬頭,向山陽郡趕來。那種急迫甚至不亞於自己。
徐琅胸中升起了一股暖意,讓他的鼻子都有了一絲酸意。徐琅太清楚他們這些高門世家的勾當了,任何東西和任何人都要有對等的利益來交換。否則,一切免談。
什麼時候這種交易在陳岩鬆這裏失效了呢?而且還是從最為冷酷的中行現這裏開始。這讓徐琅訝異,但卻讓他很想伸手擁抱這個世界。
徐琅不清楚中行現是什麼時候有了這種變化的,但他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當徐琅第一次見陳牧的時候,陳牧說“我千辛萬苦來到這個世界,就是想把它一件一件的放好。”這麼多麼狂妄自大而又溫暖人心的話語啊!他直接就被這句話擊宕到了內心。
在那些世家公子圈裏,他徐琅是個異數。因為他的侍妾他從不和別人交換,他也從不養**,他甚至寧可練劍也不願去和他們交際。
時間長了,他們就將自己排除在了京城的圈子裏。可他不在乎,他覺得他們是一群行走的蛆蟲,是一群會說話的豬玀。人就不該和蛆蟲、和豬玀走在一起。
而然,每次朝堂舉薦的時候,也是那些人高居榜首,拿著朝廷開出的高額俸祿屍位素餐。而他,依舊是個小小的黃門郎。後來因為太子爺賞識,他才成了一名中郎將。
和太子在黃泛區賑災,他看到了什麼叫民間疾苦、什麼叫人間慘劇;他用自己的雙眼直觀的看到了什麼叫易子而食、什麼叫折骨為炊、什麼叫人間煉獄、什麼叫慘絕人寰。
太子爺也看到了,他為此幾乎就要流幹了眼淚。他也跟著流淚,可是他也隻會跟著流淚。因為,他發現,他和廢物沒有區別,他想不出改變的辦法。
然而,一個小醫工,一個叫陳牧的小醫工,這個智計百出的家夥,給所有人都帶來了希望。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真誠的笑容,他也沒有見過如此智慧的心靈。
那是他最快樂的時光,因為他第一次覺得做人是如此的酣暢淋漓。所以他揮刀砍向了那該死的哀家,將他們囤積的巨額財富分發給了無家可歸的百姓。
多少次他都從夢裏驚醒,那個死在媽媽***上的小孩子在衝他咯咯直笑。他痛恨自己沒有早一點趕到那裏,他甚至開始痛恨京城裏的一切。
陳牧,我的好兄弟!你一定堅持住,我來救你了,我們大家都來救你了!徐琅從心裏呐喊道。
而此時的陳牧卻像一隻剛爬上岸的彈塗魚,又遇見了兩隻等候多時的海鷗。
陳牧一連殺了兩個人,逃出了關押自己的柴房。但是,他還是低估了墨家的能力。
當他攀著山崖旁邊的藤條慢慢下去之後,才發現自己一切都白幹了。公輸溫叔帶著一個人直直的看著他,嘴角那一絲獰笑散發出強烈的誌得意滿。
陳牧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但是,徒勞的反抗已無實際意義,他丟了撿來的鋼刀,手心向上做了一個認輸的表情。
“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會從這裏逃出來?”陳牧實在想不通,自己費盡辛苦,不惜手刃兩人,最後竟被人家如此輕鬆的就捉回去了。
公輸溫叔冷笑著向上指了指,陳牧抬頭一看,那個第二個被他殺死的人正掛在眼前的一棵大樹上,而樹梢上有墨家匠工早已布好的警示機關。那人跌落的時候,不偏不倚就觸碰到了機關。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這個人還是自己給丟下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