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我在水底下冷得牙關打顫，身上的溫度時冷時熱，似乎已經完全失控。
杜成剛又在井口罵了幾句什麼，我耳鳴又頭暈，模糊地沒有聽清楚。
他麵包車的鑰匙已經在我跳井的那刻沉入井底，他現在要跑也跑不遠。
但我怕他把對我的仇恨施加在高心悅和李妍身上，所以哪怕喉嚨裏已經發不出力氣，我也拚命地喊了一聲。
“杜成剛……你會有報應的……”
“老子該造什麼報應？！該造報應的是你這個臭.婊.子！胖子！拿沙袋來！”
看樣子還有水花要濺起，我拚盡全力轉了個身，想避開水花的衝擊。
然而，就在我做好準備時，世界忽然隻剩下一片漆黑。
杜成剛和胖子把井蓋蓋上了！
聽動靜，這口井配的應該是水泥井蓋，盡管水泥再重也不至於將井口完全封實，但是黑暗、寒冷、恐懼足以將我吞沒。
“杜成剛你這個畜.生！你不得好死！”我竭力大喊，肯定激怒他，讓他對我窮追不舍。
可是杜成剛和胖子走了。
井裏回蕩著我一個人的呼聲，漸漸地我就喊不下去了。
我的聲音變了，變了調的聲音在這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裏聽起來那麼駭人，哪怕知道是自己的聲音，我依舊感覺到膽怯。
對不起，安安。
對不起，爸爸媽媽。
對不起，沈睿源……
萬念俱灰的時候，我記起我放在裙擺裏的手機。
幸運的是，手機正在被我撩起來包井壁扶手的那一邊裙擺裏，可就算這樣，它剛剛也隨我泡了好一會兒的水了，還能用嗎……
我在黑暗中顫抖著摸索手機。
摸到那塊硬磚似的存在時，我竟然感覺到自己眼角有熱淚溢出。
然而好不容易從濕噠噠的裙擺裏把手機掏出來摁摁，怎麼都摁不亮。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卻像一塊巨石壓到了我胸口一樣令我隱忍多時的情緒盡數爆發。
“沈睿源，沈睿源……”
我伏在自己抓著井壁扶手的手臂上放聲哭。
井裏回蕩著我的哭聲，和我看過的恐怖片裏的配音一模一樣。
沒想到瀕死之際我還有心情自嘲一把。
慢慢等死的感覺很可怕，絕望像被人撒進這汪井水中了似的，讓它們都成了毒藥，慢慢腐蝕著我的每一個毛孔。
在半夢半醒的狀態裏，我的腦海中閃現過很多畫麵——
畫麵裏有安安喊“媽媽”的樣子，安安病弱的樣子，安安心滿意足吃布丁的樣子……
可是我還沒有親手給安安做過一次布丁……
畫麵裏有媽媽在我床邊跟我說掏心窩子的話的光景，有爸爸佝僂的背影，有他們擔憂的眼神……
我還沒有來得及盡孝……
畫麵裏有沈睿源比太陽更耀目的燦笑，有他被第一次當司機的我嚇得大驚失色的惶恐，有他和安安握手時的親和，有他陪我走遍這城市每一個角落的耐心，有他從背後擁我看城市夜景的溫柔，有他跪在我麵前請我嫁給他的誠懇……
沈睿源……
我哭得口渴，不知死活地低頭喝了一口井水。
嗬，井水竟然清冽甘甜，涼涼地讓我清醒了一刻。
這大概是回光返照？
我壓住胸口對死的恐懼和對生的眷戀，閉著眼感受每一次倒計時般的呼吸。
是錯覺嗎？井裏忽然有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