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在姨媽的歎息聲中早早地結束了。下人們撤掉盤子時她突然滿懷愧疚地拉起了我的手。
我知道她會問我有沒有吃好,會告誡我不要因為自己是日本人而傷心。
但那種溫暖的感覺讓我說不出一句話來,我隻想牢牢地牽著她的手,任由我們的汗液粘合在一起。
“行,去吧,好好休息。”姨媽拍著我的肩膀時我才意識到他應該對我說了好一大段話,但我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我記得,卻能猜測她的意思。
“書文,書文。”我跟在藤原的後麵沒走幾步,姨媽又趕忙跑了過來。
“什麼事,姨媽?”藤原做出很乖巧的樣子問道。
姨媽依舊滿臉微笑著,雙手搭在藤原的肩頭,說道:“我是問問你,你和竹香是住在一間房還是分開住?”
藤原轉過頭去望了望古木參天的庭院和幾間莊重而又沉寂的屋子說道:“還是住一塊吧,雖然咱們房多,但我們住一間就夠了。”
“哎,好。”姨媽從嘴角翻出一個微笑,說道:“現在的年輕人,果然是受過先進教育的,我們這些人都快成老古董了。”
看得出來,由於長期在外留學,藤原和他的姨媽已經在思想上有了很大的隔閡。
但一到吃飯穿衣這些日常事物上,每一個婦女都會表露出她作為母親的天性,對年輕百般的嗬護。
我不斷在沉思藤原究竟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他是叫藤原還是叫書文。為什麼在他寥寥數語下,我就從一個中國姑娘成了地地道道的日本人?
這一切我隻能想卻不敢說,不敢問。
因為,也許,這就是任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他讓事情發展開來。
這一夜他告訴了我許多關於他和他大舅家的事情。
原來他從小就是孤兒,父母都是在北伐戰爭的戰場上被敵人所殺。在敵軍快要追來的時候,他的父母把他委托給了他的大舅。
這一撫養就是將近二十多年。他的大舅長什麼樣子,是什麼脾氣,他卻一點也不肯介紹。不過我可以猜得出來,那一定是個很嚴格,很威風的將軍。
但他又怎麼會和日本在一起,為什麼叫藤原,為什麼又要把我說成是日本人,這個問題卻始終沒有告訴我。
這個夜晚,我聽著院落中的鳥鳴帶著滿懷的疑惑很晚才睡。
大舅果然是個很威風的人,次日的中午,當聽說他就要回來時,姨媽突然牽住了我的手。
“你大舅要回來了,待會給你引薦引薦。”她側過頭來對我溫和的笑著說道。
幾聲汽車的長鳴一霎間響徹了繁華的街道。
隨著車門的打開,一個戴著墨鏡,身披鬥篷的將軍緩緩走下了車。
他穿著碧綠的軍裝,頭戴圓形的軍帽,上麵一顆小星閃著太陽的光亮。我確信要是有調皮的小孩,一定會趁他不備摘下它來好好玩一玩。
那就是大舅,身旁的副官欠著身接過摘下的墨鏡,取下的鬥篷。他的真容終於露出在眾人的仰望中。
寬闊的額頭,濃密的眉毛,聳立的顴骨,一雙閃著逼人的光亮的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