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家人。
埃芙格蘭從未見過母親,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做一個夢,頻率不高,且隨著年齡的增長愈來愈少。
可是那夢卻愈發清晰圓滿,毫不間斷,如同一個平行世界,以至於埃芙格蘭能回想起每一個詢問夢境的人的每一個問題,無論是多麼細致的。
諸如門把手的鎖孔是開合式還是拉伸式啦,窗簾的連接扣有幾個環啦,甚至於家中夾竹桃的先後開放順序,以及又是哪一朵在冬風拂過時最先凋零。
夢裏的她住在離皇城很遠的平原,地方不大,但風景宜人,父母在村子裏建了個私塾,教導孩子們簡單的書寫和魔法。
埃芙格蘭的母親很漂亮,生育和生活的煩勞並未奪去母親妙曼的身材,她會給埃芙格蘭做飯,洗衣服,或者像個天真的小女孩一樣拉著女孩不讓她練習魔法而是陪她跳舞。
她在埃芙格蘭三歲的時候開始教她跳華爾茲,讓小小的嬰兒肥臉蛋的女孩站在她的腳上,埃芙格蘭會咯咯的笑,笑的口水順著嘴角滴到領口,然後母親會用柔軟的手幫他擦去,並且在她粉嫩的臉頰上一吻。
印象最深的是母親帶她去野餐,在櫻花樹下鋪著巧克力色與奶油色相間的方格布料,母親親手編織的藤籃上夾著埃芙格蘭采回來的野花,女人用小茶壺給白瓷杯裏倒上紅茶,熱騰騰的華夫餅和提拉米蘇被精心擺成了心的形狀,父親坐在湖邊釣魚,戴著老土的草帽,嘴裏叼著蒲公英的根莖。
埃芙格蘭是多麼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這是夢。
也隻是夢。
無數個深夜裏她衝父母說:“我去那邊看看。”他們微笑著看他跑遠,淡淡的白霧從女孩腳下蒸騰而起,愈發濃鬱,那對優雅親昵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一片純白之中,埃芙格蘭就會從夢境中從容的醒來。
她何曾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可是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因為那個夢中最重要的人們已經離去了,母親在難產中選擇了孩子,父親甚至沒能陪她度過童年。
埃芙格蘭並無所求。
她不貪婪,也不任性,父親教她保持好奇,敬畏,對他人的尊敬,和絕不偏執地追求某事,女孩完美地保持了這一秉性。
這是她唯一一次違背了父親的要求。
她必須尋回自己的父親。
因為他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埃芙格蘭頹然,斯皮特的話徹底擊中了她的要害。
暮門守衛。
這究竟是何等的存在,它引起埃芙格蘭至今為止經曆過的最大的悲劇,並且在今後也會一直影響著她。
如果可以。
女孩幼稚地想。
如果可以,隨便來一個人拿走她的身份吧,她願意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去交換,不要命令,不要萬人無一的天賦。
隻要把她的家人還給她就好。
斯皮特看著埃芙格蘭的表情,女孩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投下陰影,讓那雙眼睛黯淡無光。
它覺得她要哭了。
牛皮書自創世起,就沒學過如何寬慰他人,大多數時間裏它都在逃命,不願意接受真相的人們無能狂怒,斯皮特巴不得用嘴皮子把他們損的體無完膚,哪還會去安慰他們,日子還能過,不至於尋死覓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