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直接進了月仙坊的後門,走過一片幽靜的竹林,在一處庭院前落下.蓮薰一路上偷偷打量著月仙坊的樓廊景致,心想這月仙坊好大的氣派呀.轎簾一挑,雲柯一身雪白絲綢繡邊長衫,滿眼笑意映入眼中.隻見他手輕輕一伸,握住蓮薰纖纖嫩手,攙她下了轎.另一邊,紫衣也早從轎中下來.“蓮兒,你看,這裏是我在晉城的別院,你暫時先住在這裏可好?”蓮薰輕邁蓮步走向院內,見裏麵幽靜雅致,裝修精美,亭台樓閣,樣樣皆備,心下歡喜,淺淺輕笑,讓人如沐春風.雲柯看著蓮薰舉止輕柔,嫻靜如花,不禁心馳神往,連紫衣惡狠狠的眼神,都沒有注意到.晚飯時分,其他十一使也都逐漸喬裝來到了月仙樓.眾人見過蓮薰後,自是一番寒喧問候,不必多說.
雲柯自那日見過後,就與蓮薰道別.因為西楚的賀壽喜臣已經到了晉城,雲柯要留在驛館應酬各國逐漸到訪的皇子公卿.蓮薰和紫衣等人商量後,覺得要是想探知車烏內情,必然要先有機會接觸車烏重臣,但是又不能讓人識破他們迷仙教的身份.眾人本來想到金辰宇是當朝太子,他是可以拉攏探知的合適人選,可是蓮薰堅決不同意去找他.蓮薰有自己的想法,當日金辰宇對自己分明有情,可是她卻是為了救煙芙蓉等人一命而故意用計套住了他,想起金辰宇在自己穿前傷心欲絕的樣子,蓮薰就覺得自己內心愧疚.因此說什麼自己也不能再去利用他了.紫衣等人知道勸說蓮薰無用,便也不逼她.隻是每日都安排眾使喬裝出去打探各國來往車烏皇親貴胄的消息.
這日,蓮薰和紫衣等人正在別院中悶坐,一連數日,她們都無法找到合適機會接近車烏國的什麼達官顯貴.“殺人啦,救命啊!.......”突然聽見竹林對麵一片嘈雜,有的哭有的嚎,紫衣飛身出去,發現隔著竹林,似乎可見前麵濃煙滾滾.“紫衣,發生什麼事了?”紅衣也飛身落到院外.紫衣回頭看了看紅衣,使了個眼色,“走!”,二人飛身穿過竹林向前麵的妓院靠去.蓮薰站在院門處,擔憂地看著遠去的二使.“沒事的,教主,不用擔心!”蝶衣一邊安慰蓮薰道,一邊暗中吩咐其他人趕緊去拿家夥,準備迎敵.蓮薰麵露焦慮,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衝自己來的.不一會兒,紫衣和紅衣飛身回來.“稟教主,不關我們的事!”“是前麵官兵在抓青樓名妓,說是要進宮去給皇太後唱歌.聽說好象是車烏的皇帝漠北的趙王打了賭.若車烏國女子的才藝不能勝過漠北的公主,便要割讓兩座邊城;若是贏了,則趙王願意以下臣自居為車烏皇太後慶祝華誕,並且永遠不兵犯車烏國!”“隻是可惜呀,車烏皇帝隻有一個兒子,並無其他子女.”“是呀,那些王公大臣的女兒都不肯出來,聽說車烏國主十分暴力,如果比試輸了的話,不隻是丟臉,還可能有滅族之災呢!”
蓮薰聽著二使的回報,心裏更憂慮了.在這個亂世中,梟雄並起,隻有那些無辜百姓無所依靠,君王一句話,殊不知有多少女子要枉死了!“那他們可選到合適的女子?”“沒有啊,大家都不願意去送死!”“聽說那漠北的幾位公主,個個都有絕藝在身,而且贏了公主,說不定公主一個不高興就殺了你,輸了也不行,車烏皇帝也會殺人!”“哎,總之是無論如何都是死呀!”“哎!”蓮薰歎了口氣,“那為何前麵噪聲震天,而且似乎還有煙霧彌漫?”“不是似乎,是確實煙霧彌漫!”紫衣肯定道,那些官兵動員各青樓將自家的頭牌都獻出來,那些老鴇肯獻,可是那些名妓卻不肯,雙方就爭執了起來,官兵要強行將人帶走,那名妓剛烈竟然拔劍自盡身亡了.為首的官兵一氣便放了把火,警告老鴇明日如不另準備一名絕色女子的話,就要將月仙樓裏的人全都發配到邊關去.”
蓮薰聽著,暗暗想到,一個小小的官兵能說出這樣的大話來,要麼是車烏皇帝確實狗急跳牆了,要麼這官兵並非尋常之人,說不定是哪個皇親國戚扮的呢!
“紫衣,如果我去,你們覺得怎麼樣?”“啊?”眾人皆驚訝,紫衣一愣神,看著蓮薰,半晌,點點頭,“教主去的確是個好機會!”“可是…….”雲衣想反駁道.蓮薰擺了擺手,“我心意已決!為了迷仙教,也為了不讓更多的無辜女子受害,我都應該去走一趟!”紫衣聽罷,一行熱淚流下,倒身叩拜:“紫衣攜眾使感謝教主天恩!我等十二使誓死效忠教主!”眾人見紫衣跪倒,也紛紛倒地跪拜.蓮薰搖頭無奈苦笑,早就知道這是個邪教了,隻要我做對迷仙教有利的事情,她們就會死心踏地,反之,她們就會翻臉不認人!“好啦,紫衣,你們不要拜了!”蓮薰柔聲道,彎腰輕輕攙起為首的紫衣.“你去看看前麵的情況,如果那些當兵的還在,你就告訴老鴇說我願意代替她的姑娘去比試!”蓮薰鶯聲吩咐著.紫衣領命飛身退去.
不一會兒,紫衣帶著一瘸一拐的老鴇來到別院,老鴇一見蓮薰倒地便磕頭,邊哭邊說:”聽聞姑娘願意代替那些不爭氣的丫頭去受苦,小老兒我是感激不盡啊!”蓮薰看著頭上已然磕出血的老鴇,輕輕揮了揮手,示意旁邊的蝶衣將人扶起來.“媽媽不必行此大禮!”蓮薰看到老鴇的臉上白一條黑一條的,黑的應該是煙熏火燎中蹭黑的,白的一道一道的,是厚厚的水粉被淚水衝刷後留下的.“媽媽,不知前麵的官兵帶頭的是什麼人,為何會如此猖狂?”“哎呀,姑娘啊,你是有福氣的人,能被主子看上!那些官兵啊,哪裏當我們是人啊,我們在他們的眼裏還不是賤命一條嘛!”紫衣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怎麼這老鴇當她家教主是被雲柯養起來的情婦不成,什麼叫有福氣被她家主子看上啊!”蓮薰自是明白紫衣的意思,衝她搖搖頭,那意思是不要多生枝節才好.
“媽媽,既然那些官兵如此不講道理,你就快點帶我去吧,我倒是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人竟然敢如此囂張!”“哎!”老鴇也顧不得哭了,晚點去前麵隻不定會出幾條人命呢!為防止暴露身份,紫衣等人皆暗中隨行,明顯處隻有蓮薰一人被老鴇引著,婷婷娜娜地來到前院,發現到處都是亂七八糟,一些妓女哭哭涕涕地縮在牆角裏,一些做雜役的長短工都抱著頭蹲在一邊.幾十個拿著刀槍棍棒的車烏官兵,正對著一群妓女罵罵咧咧,一片狼籍的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長工和幾個女子,蓮薰走過去,將手輕輕探了探腳邊一個女子的鼻吸,“媽媽,她還有救,快叫人將她抬進屋裏去!”蓮薰對著身後的老鴇道.老鴇不敢說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蓮薰有些不解,轉頭一看原來老鴇跪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後的一個身穿兵服頭戴盔甲的冷眉俊臉的男人.
“冷夜?”蓮薰差點脫口叫了出來,隻見冷夜也是滿眼驚奇地看著蓮薰.從剛才娉婷的倩影中,他就猜出那樣仙姿綽約的身姿應該是她,但是他還是不敢確定,那個藏在深山中的絕世仙子會出現在月仙坊裏.冷夜凝神看著蓮薰,她比初見時成熟了,更加嫵媚了,更顯得臨凡不染飄然為仙了.蓮薰也有些失神的看著冷夜,初見時,隻是為了應付金辰宇,並沒有多在意這個冷峻的殺手,今日再見,發現他仿佛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狠厲.對視良久,蓮薰輕輕淺笑,“好久不見!”櫻唇輕啟,明眸皓齒,吐氣如蘭,稍微貼近她都能聞到清荷蓮香.冷夜臉色一紅,沒想到定力夠深的自己在看到她時,心竟然都跳的快了好幾拍.避開蓮薰溫柔如水的眼眸,冷夜嚴肅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尷尬地說道:“是啊,好久不見!”冷夜說完,難得溫柔地看了一眼蓮薰,忽然眼神迷惑又暗帶著淩厲地看著蓮薰,“你怎麼會在這兒?”蓮薰聽出了他聲音中的憂慮與困惑,淺淺一笑,“我是這裏的人!”“什麼??你????”冷夜驚的差點直接抓住蓮薰的肩膀,心裏象被人突然揪打了一下的痛.但是他畢竟是冷夜,鷹幫的幫主,他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焦急的等著蓮薰解釋.
蓮薰無奈苦笑,“說來話長!”“你為何會對這裏的人這樣凶殘?”蓮薰問完差點沒把自己的舌頭咬掉.她以為冷夜是什麼人,是吃齋念佛的麼?那是鷹幫的幫主,車烏國的第一殺手,是以冷酷狠厲見稱的冷夜.蓮薰癟了癟嘴,不安地看了看冷夜的表情,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也為怕得罪冷夜而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冷夜顯然是沒有預料到蓮薰會說他凶殘,看著滿院的狼狽不堪,也確實覺得有點凶殘了.眼眸一暗,“以後不會了!”跪在地上的老鴇下巴都差點掉下來,這是冷夜說的話麼??“以後不會了”,什麼時候能聽過鷹幫幫主感覺自己殘忍了,這簡直就是天下奇聞嘛.
蓮薰也沒有料到冷夜會這般給麵子,感激地點點頭,柔聲道:“我想代替這的姑娘去比試.”蓮薰的聲音不大,但是非常好聽,如珠子落入玉盤中般溫潤婉轉.冷夜不是沒有想到,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大概猜到她出現的意圖了.輕輕歎了口氣,冷夜眼神複雜地看了看蓮薰淡定的神情.“你知道這次比試的細節麼?”“嗯,聽過一些.”蓮薰坦誠道.冷夜打量了一下蓮薰,“你去比試,不會贏的.”蓮薰以為冷夜會勸自己危險什麼的,卻沒有料到他竟然說自己去了不會贏的,蓮薰感覺自己臉上一紅,自己還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實力呢.冷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緩聲道:“她們不隻會琴藝,而且還會武功.”蓮薰一呆,果然,比琴藝她不一定會輸,可是比武功,她可是肯定會輸的,不隻會輸還會死!
“這……”蓮薰有點猶豫了,她原本想出頭的原因是相信自己不會輸,結果現在知道自己有50%的可能性就是肯定會輸,還有50%的可能性是要看運氣,隻能期待那幾個公主不要是天下無雙的才女才好.跪在地上的老鴇一看蓮薰要打退堂穀了,趕忙連爬帶哭地拉住蓮薰的衣擺,“姑娘啊,你說過會替我們出頭的,你可不能後悔呀!”一邊說著老鴇一邊對那些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女人使了個眼色.要不怎麼說人家都是出來混的人呢,那些女人一接到老鴇的眼神後,立馬哀嚎起來,邊嚎邊喊,“姑娘救救我們哪,您要是不救我們,我們就都得去坐牢啊!......”冷夜一聽煩了,大吼一聲“閉嘴!”老鴇和那些妓女都嚇的一哆唆,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了.蓮薰瞥了瞥醜態百出的老鴇和眾妓女,無奈地搖搖頭,自己想幫她們,可她們卻隻想到她們自己,哎,沒由來地蓮薰輕歎一聲.抬頭對冷夜道“我心意已定.就不要再難為其他人了吧.”冷夜轉臉沉默了一會兒,手一揮,那些官兵立刻排成兩隊站好.“明天我來接你入宮!”沒有看蓮薰,冷夜聲音低沉地說了句,邁開大步帶著人走了,隻留下一個孤傲的背影.
這廂,老鴇和眾人都哭泣著對著蓮薰拜了又拜.蓮薰擺了擺手,讓老鴇把受傷的人都檢查一遍,好好照料.又去看了看那名自盡的名妓,屍體已經發紫,蓮薰有點惡心地想吐.紫衣攙扶她找個僻靜的位置坐了下來.蓮薰又把老鴇喚來,囑咐她為自己準備好各種樂器.忙碌到深夜,眾使陪著蓮薰回別院休息去了.
別院裏,蓮薰的心裏忽然空落落的,昏沉中夢見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現代社會,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被那個無恥教授輕薄的場麵......又是人生的一個十字路口,隻是如今她不是在現代而是在古代,她仍舊是彷徨無助,一個人在麵對命運的抉擇,她心裏好害怕,好孤單,卻無人可以訴說,無人可以依靠,夢裏沒有母妃,沒有娘,沒有十二使,也沒有雲柯,她依舊是一個人在異世漂泊……
一夜夢魘,次日中午蓮薰在紫衣的輕喚中起床,老鴇早拿了幾套質地名貴的裙裝過來,讓人伺候著蓮薰更衣梳洗.太陽偏西時分,冷夜親自帶隊,十幾個護衛簇擁著一頂八人抬荷色繡花的錦轎來接蓮薰.十二使紛紛以為蓮薰拿著各式樂器為名,喬裝成隨行侍女跟在錦轎左右.蓮薰為避免在車烏宮中泄露迷仙教的身份,更與眾使約定,在外皆直呼其名為蓮薰,十二使也各自取了雅號代替真名.
冷夜淩厲的眼神打量著喬裝後的十二使,並未點破,凝眉看著錦轎中那個嬌弱善良的仙子美人,心不由地緊了緊:如果……,他要出手保她全身而退麼?冷夜彷徨無奈地心中暗自反問.喧鬧街市上,眾人見冷夜親自帶隊護轎,又見那轎子是從月仙坊方向抬往皇宮的,行人紛紛駐足讓路,心中暗歎:不知是哪個命苦的女子,要替萬千人背上枉死的罪孽!
一行人腳步匆匆地走進了車烏國的皇城,透過轎窗的薄紗,蓮薰看到皇城的大門在自己身後緩緩地關上…...
進到皇城後,蓮薰透過窗紗就看見皇城踴路上一排排的官兵持搶站立兩旁,除了蓮薰這一行人外,再無雜人往來,森嚴的氣氛與皇城外熙熙攘攘的繁華街市形成鮮明對比.蓮薰感覺轎子七拐八彎地走了很遠,忽然一聲尖細的太監聲音傳來:“哎呦,冷幫主,您可來了,雜家已經恭候您良久了!”內侍小太監小林子點頭哈腰地陪著笑臉.冷夜手一抬示意轎夫停下,隨行保護的眾人也都止了腳步.“本幫主已經將人請來了,請林公公通報.”“嘿嘿,好說,好說!”小林子邊應著邊歪著頭繞過冷夜挺拔身姿向轎內張望.冷夜瞥了一眼小林子,冷冷地道:“怎麼,林公公還想先驗驗貨?”“啊,嗬嗬,不敢,不敢哪!雜家也就是好奇,好奇而已!”說著瞄了一眼冷夜,膽怯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