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陳浩洗完澡出來時,見陳紅葉已經走了,老太太也回房了,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打算睡覺,卻被陳德印叫住。

“你來。”陳德印從書房探出半個身子,向陳浩招手道。

“爸,有事?”

“市裏要搞幾個便民服務大廳你知道吧?”陳德印坐穩才問。

“聽說了,怎麼?”

“有人提議市府廣場交通便利,可以設一個,那樣的話,你那幢寫字樓就成了很好的選擇。”

“能用多少平?我記得12樓快到期了,續不續期我明天問一下。”

“林鶴過幾天大概就會找你,租不租你自己拿主意,論做生意,我不如你,不過我看好事。”

“租是一定要租的,錢我也不能要,也沒多少,有辦法讓他從別的渠道補給我。不過,太容易了也不行,最近正好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巧了。”陳浩說道。

“林鶴是我的老下級了,你用利益交換不如用人情交換。”小兒子頭腦精明他知道,不過他也正是擔心這點,怕他太過算計,反而吃虧。

“我懂,你放心吧,爸,我保證讓他給我辦了事還謝我。”

“你隻要記住不能違法違規,別的我不管你。”陳德印滿意地點頭,知道不必多問。這三個孩子中,前兩個出生時他在拚事業,無暇理會,而這個小兒子,出生在他一切都穩定之後,自然而然地享受到了更多的愛。加上陳浩也爭氣,無論是上學時的成績還是做生意的手段,讓他這個做慣了官的老爸很是驕傲。想到這,陳德印慈愛地笑看著兒子道:“多帶韓悅過來吃飯,都是一家人了,總得聯絡聯絡感情。另外,我再給她把把脈,那孩子看起來就有些不足,你們要孩子之前,怎麼也得調調。”

“爸,你要是肯給她看看,那最好不過了!”陳德印這幾年對中醫頗感興趣,專門拜了老師學起來,見人就想開藥方,至於好不好用,估計誰也沒敢用過。陳浩自然不能打擊老爺子的興趣,心裏也高興父親對韓悅的態度和母親不同,便笑著答道。

“傻小子,看把你高興的,別讓你二嫂知道,免得她嫉妒,給韓悅樹敵。”陳德印果然高興,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又念叨了不少一家人該如何和睦相處的話。

“買好了?”

“嗯,真是累死我了。”韓悅貼著眼膜舒服地躺在沙發上跟吳曉風通電話。

“床買了多大的?”

“最大那個尺寸。”

“被呢?”

“也是,每樣都買了兩條的,他也沒什麼意見,我猜應該能過關吧?”

“別太僥幸,要知道,結婚的東西都是買雙的,那不一定表示他和你有同樣的習慣。”

“那我怎麼辦啊?”韓悅哀嚎一聲,摘下眼膜坐了起來。

“你呀,對床的要求比挑老公還苛刻,上學的時候我就說過,看你以後結婚怎麼辦,總不能買兩個單人床吧?”吳曉風在那邊哈哈地笑。

“死丫頭,你就別看熱鬧了,趕緊出主意吧。”

“我是想到,要擺兩個單人床在臥室,就有點像標準間了。”吳曉風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床是很大的,也隻能忍了,自己蓋自己的被還是能做到的吧?”

“新婚各蓋各的有點傷感情哦,就算你那倒黴新郎同意了,睡著了,誰能保證碰不到你?悅兒,我敢說,你結婚三天黑眼圈準出來。”

“去,笑死你算了。”韓悅皺著眉頭把聽筒遠離耳朵。

“悅悅,我都怕這樣會挨揍,不如先拿我練練,我們各蓋各的,你先適應旁邊有個人睡,適應了再和我一個被窩……”

“打住吧你,忘了洗溫泉房間訂少那次,你睡得那個香啊,我瞪著眼睛看了一夜天花板。”

“你聽我說,其實這就是個習慣問題,慢慢適應新的就好了嘛,不是說七天就會養成一個新習慣?”

“七天?七天我都因為睡眠不足翹辮子了,還新習慣呢!”韓悅哼了一聲,表示那根本不是辦法。

“你說咱媽也真是的,怎麼那麼小就培養你獨立,你要是小時候和大人一起睡慣了就知道窩在老媽懷裏睡覺多好了!”

“我可不覺得有什麼好,感覺好像連空氣都被分走了似的。”

“這是毛病,至少不算小鳥依人,男人肯定不喜歡。”

“我看電視裏男人都偷偷把老婆推開的,其實他們也不喜歡挨那麼近睡吧?再說,兩個人蓋一條被,中間肯定有空氣,會冷啊。”韓悅弱弱地問。

“冷才要抱在一起睡嘛,反正你得練,明天你先去買個熊寶寶。”吳曉風亂開著藥方。

“你又不是不知道,玩偶擺一床也沒事,就是活人不行,親媽都不行,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看看心理醫生?”

“沒那麼嚴重,要硬算起來的話,我覺得應該是強迫症,自己就可以調節。”

“真是要瘋了,強迫症在哪本書裏,我都忘了……”韓悅站起身打開書房的門,蹲下打開下麵的櫃門找大學時的教科書。

有好多好多的愛,就可以過簡單平靜的生活,朝朝暮暮,坐看雲起,那自然幸福。沒有好多好多的愛,就像亦舒書裏的主人公喜寶一樣,可以想要有好多好多的錢。物質,同樣可以帶來安全和溫暖。

當咖啡逐漸吞噬上麵的奶油,韓悅才端起來輕抿一口,肉桂的香甜溢滿口腔,遮住了咖啡原本的甘味。從前,她不屑於卡布奇諾,認為這是小孩子的把戲,沒品位人的勾當。可最近,她發現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不加糖的濃咖啡,再沒毅力等待那酸澀之後的回甘。

陳浩每天的上下班接送,純淨坦率的噓寒問暖,病中的陪伴,讓韓悅感到了久違的溫暖,這和來自於家人的關懷不同,是一個日漸成熟的女人越來越渴求的。然後,她慢慢地開始讓自己相信其實兩個不相愛的人,也是可以過得很幸福。

可現實就是現實,它會從不同的維度來狠狠打擊你設定好的計劃,讓你有無盡的煩惱。比如,陳浩可不可以跟自己各用各的被子,再比如,王迎這個未來的婆婆……第一次見麵時病著,並沒注意,可這次上門,韓悅深深感受到了來自這個女人的敵意,而這個人,還有幾天她就要叫她‘媽’。

韓悅望著窗外出神,陳浩則看著她出神。從他家出來後她就把頭發隨手一挽,不經意間露出美麗的脖頸和鎖骨,小臉白得缺少血色,在咖啡廳的光影裏竟顯得有些鬼魅、飄渺。當她伸出小舌舔去唇上的奶油時,看呆了的陳浩心裏一個激靈,覺得異常誘惑。每個女人都有性感的一麵,而韓悅的性感是綿柔的、獨特的,帶著一絲迷離,不是侵略性的闖入,而是緩緩流淌進心裏。而這種性感,對他來說,是致命的吸引。

韓悅並不拒絕親吻,甚至羞赧地表示她很喜歡。但她卻不想有更深入的關係,即使他們已經是合法夫妻。她總在巧妙地防範,方法花樣百出,成功後還會流露出小女生計謀得逞的得意神情。陳浩喜歡看她使小聰明的樣子,不點破,任由她折騰,就像寵溺的家長看孩子胡鬧。

“怎麼了?”陳浩的電話掛斷,韓悅也猜出了八九分意思。

“哦,張銳說大家都在,問我們要不要去湊個熱鬧。”陳浩笑道。

“那就去吧。”雖然跟陳浩的朋友都不熟悉,尤其是那個張銳,還有些反感,可她知道這是他多年的朋友,能相處下去自然有他的理由,自己不可以幹涉太多。

“我說準新郎官兒,您能把你這眼神稍微落在我們兩個身上一下嗎?”飛度一個包間裏,張銳和小裴笑著對陳浩說。

“瞧你那不放心的勁兒,丹丹還能吃了你家那個?”小裴見陳浩不放心地看著坐在角落的齊丹和韓悅,笑著說道。

因為這兩個女人的第一次見麵並不默契,而齊丹是個牙尖嘴利的人,韓悅的個性又有些溫吞,陳浩的確怕她吃虧,聽好友這麼一說,又聽見那邊有了笑聲,才稍稍放心。

“這就對了,來,喝酒。”張銳給陳浩和小裴倒了酒,神秘笑道:“哎,你現在住她那吧?”

“我在家住。”陳浩抿了口酒。

“不會吧?”張銳驚訝地放下酒杯,看了韓悅一眼,壓低聲音:“你們可都領證了,再說她病了那些天你都照顧著,就沒感激得以身相許?”

“去,你懂什麼?”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韓悅扭回頭對陳浩咯咯笑著:“好詩,好詩!”

“你醉了!”急忙關了車門繞過去扶住踉蹌的韓悅,陳浩覺得好氣又好笑:“兩個女孩子,躲在一起喝那麼多幹嘛?”

“不用扶我,我沒醉,”韓悅撥開陳浩的手,一步兩個台階地上樓。

“小心受傷,就算沒醉也好好走啊!”陳浩追上韓悅,把她禁錮在懷裏,輕聲哄著。

“你怎麼不信呢?我說我沒醉啊!”韓悅仰頭看著陳浩,深深吸了下鼻子,微微上挑的眼睛裏竟然有水氣。

看著懷中的韓悅嬌憨地說著醉話,小嘴一動一動,眼睛忽閃忽閃,聞著她身上嫋嫋婷婷的甜杏仁味道嫋飛進自己口鼻,陳浩喉嚨有些發幹,眼神也逐漸熱烈,傾身覆上她的唇。

還是那股熟悉的薄荷香,淺淺淡淡的,混合著威士忌的味道,陳浩貪婪地品嚐,竟也醉了。

許久,韓悅雙頰泛紅,愣愣地看著陳浩,那雙清澈而深邃的眸子讓她一時間迷失,忘記了呼吸與思考。

“上去吧!”陳浩的聲音壓抑、低沉,費了好大力氣才對韓悅說道。

“嗯。”韓悅答應著,心底湧起一陣失落,覺那小小的自尊心收到了打擊。可轉念想到她在期待什麼時,臉頰便火燒一樣發燙,困窘地跟著陳浩上樓。

“等一下。”站在玄關,麵對逃一般離開的陳浩,韓悅鼓足勇氣喊道。

“怎麼?”最近,陳浩發現,在韓悅麵前的自己就像個毛頭小子,而且越來越難以自持,這樣的晚上,如果再不走,他真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

“我……我……”韓悅本就緋紅的臉逐漸漲紅:“我不能吸引你嗎?為什麼你……你不……還是,你有隱疾?”不管大學裏和曉風怎麼鬧,怎麼說笑,可和一個男人說這樣的話她真是覺得窘到快爆血管了,支吾著把心裏的疑問和盤托出,韓悅感覺鬆了口氣。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門裏,一個門外地站著,韓悅忐忑不安,覺得空氣已經凝滯,胸悶得很,她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

“哈哈哈……”陳浩愣了幾秒,突然大笑起來,笑得韓悅莫名其妙,小臉滿是慍怒。

“有什麼好笑的?”既然說到這份上,也就顧不得許多,韓悅嘟著嘴說道:“事前囉嗦總比事後麻煩要好,如果,如果你有隱疾,我不能接受。”小說裏那樣的人通常都會心理變態或有暴力傾向,雖沒有愛情,可她並不厭倦生命,還不想去證實這世界到底有沒有天堂。

“沒有,放心老婆,真沒有。”陳浩倚著門框扶著肚子,幾乎站不住,他笑自己強壓欲望,反倒被這小丫頭誤會。突然想起張銳以前的玩笑話——有時候你送女人回家卻隻送到樓下,對她們也是種傷害。

陳浩的一聲老婆倒是讓韓悅愣住了,覺得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輕輕吹了一陣微風,暖哄哄的,很受用。不久她發現自己溜號了,想起他們正在討論什麼,佩服自己居然這麼有閑心想些亂七八糟的。

“老婆,”陳浩不笑了,看著韓悅又叫了一聲,這一聲和方才的不同,它低柔輕緩,飽含著情意:“我以為你還沒準備好,以為你想等到真正的新婚之夜。”

他是這麼想的嗎?韓悅覺得腦袋亂哄哄的,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隻見他壞壞地笑道:“既然你這麼急,那今晚我們就……”

“你休想。”來不及多想,韓悅下意識地砰地關上門,也不知道有沒有撞到正要進來的陳浩。

“傻丫頭!”一點也不意外韓悅莽撞地關門,陳浩站在門口笑著,摸了摸差點碰到的鼻子,搖搖頭下樓。

“怎麼這麼晚?”陳浩還沒打開玄關的燈,王迎的聲音便幽幽傳來。

“媽,這麼晚了,你想嚇死人啊?”母親的臉色不好看,陳浩心裏也有些清楚為了什麼,他隻是不太明白,她為什麼這麼針對韓悅。

“你明天還要工作,送她回去已經夠辛苦了,怎麼還留到這個時候才回來?到底懂不懂事?”

“媽,我之後和張銳他們出去喝了幾杯。”陳浩走過去摟著王迎的肩膀道:“你不能熬夜怎麼還給我等門呢,累壞了我該心疼了!”

“臭小子,不是叫你少喝點的?”王迎的口氣明顯軟了很多,打著哈欠道。

“也沒喝多少,不信你聞。”陳浩作勢向王迎哈氣。

“去,滿嘴酒氣,快去洗澡!”王迎笑著躲開道:“等我看了張銳他媽告他一狀,總拉你去不三不四的地方。”

“媽,你兒子都三十多了,可不帶這樣的。”

“你少喝點酒我就不說,平時應酬就夠你喝的了,閑下來應該多做有益健康的事……”王迎笑著輕拍兒子胳膊,輕柔地碎碎地念叨著。

“幹什麼呢?”韓悅一邊把自己送進被子裏,一邊聽電話那邊陳浩說話,想起方才自己的大膽行徑,就覺得麵紅耳赤,心虛得想急切地掛掉電話。

“剛洗了澡,要睡了。”含糊地答應著,韓悅隨手關了小夜燈。

“拍張現在的照片發給我。”

“呃?”以為陳浩會說晚安,沒想到提了這麼個要求,也沒多想,韓悅爬起來開燈,隨便拍了張發過去。

“好乖的老婆,睡吧,晚安!”陳浩話裏帶著笑意,卻輕柔低緩,仿佛有催眠的功能。

“嗯,晚安!”丟開電話,再也沒力氣爬起來去關燈,韓悅便沉沉睡去。

“這丫頭,就不能用點心計?”陳浩看了眼韓悅發過來的照片,頭發淩亂,眼神微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

韓悅的皮膚讓陳浩想起母親常做的一種桃子凍,瑩透、幹淨、閃閃發亮,即使年輕,也很少有女人能禁得起這麼近的端詳。忘情之癡自然相對風月之事,陳浩知道自己對韓悅動了情,便毫不介意那越來越強烈的欲望,索性婚禮沒有幾天,自然還有些定力。他覺得韓悅今晚實在有趣,困擾這孩子的問題大概領證當晚就有了,竟然悶悶地憋到今兒趁著酒勁才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