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找到了床單?”當韓悅從浴室出來,陳浩正在換床單。身體的不適讓她不自覺地弓著身子,想快點躺下。
“給你拿睡袍時看到了。”韓悅的表情告訴他,她依舊不舒服,心疼地過去扶她上床,陳浩仍在後悔第一次竟沒給她留下些好回憶。
“沒想到你穿我爸的衣服還挺合適。”韓悅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側身躺下,在被窩裏把自己縮成一團。
“是啊,叔叔的身材竟然這麼標準,每次去你家都太緊張,沒注意過。”
“誇自己繞這麼大彎子你不累啊!”韓悅白了他一眼,心裏盤算著該如何委婉地讓他離開。照常理,他那在裝修,如今他們也……他自然會留下,可明天還要上班,現在又已經很晚,韓悅隻想讓這僅剩的睡眠高質量一些。
“呃,那個,”韓悅坐了起來,想說‘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嗯?”陳浩已經繞到床那邊掀被上來。
“我想喝水。”話到嘴邊硬生生地憋回去換了一句。
“你一說我也渴了,等著。”對於韓悅這裏東西的位置,陳浩已經很熟悉,這都要歸功於她幾次生病。
“慢點,”陳浩接過空杯,伸手抹去韓悅嘴角的水珠,笑著說道:“真是渴了,一杯水都喝完了。看你,像個小孩。”
手指不經意碰到那柔軟的唇,看著韓悅茫然無措的眸子,陳浩心中一震,想到她竟從不曾在任何男人身下承歡,就無比憐惜和欣喜。這便是是他陳浩的妻,讓他心疼,讓他想給她更多。
“悅悅……”當陳浩的手滑進她的睡袍,韓悅閉上眼睛,輕輕躺下,這一晚,她注定睡不好了。
淩晨,韓悅獨自坐在儲藏間的紙箱上對著兩條床單發呆。什麼一小朵?什麼綻放的梅花一樣?都是文學作品騙人的。這兩張床單上各有一小片血跡,根本不像花,也毫無美感。
“切……”韓悅輕嗤一聲,站起身把床單丟進洗衣機。超靜音的機器在這個安靜的夜裏,工作聲音仍顯得有些突兀,韓悅聽了幾秒,便一把拔下電源,轉身出去。
當韓悅悄悄滑進被子,盡力離自己遠一些,然後輾轉反側到天亮,陳浩都沒在動過,生怕被她知道他也沒睡。
“還不睡?”陳德印打開冰箱,給自己倒了杯水,看向抱著肩膀站在窗前的王迎。
“快睡吧,正是肝髒排毒的時候。”見王迎不語,陳德印揀了個位置坐下:“小三兒是匹沒籠頭的馬,做生意這麼久,出手是又黑又準,我一直擔心他出事。如果這女孩子能降住他,凡事勸著點,也算是給我們解心寬了。我知道你想的什麼,自己千疼百愛的,養大了倒去疼別人,不甘心。可你想想,我們能陪他多久?還不是他們小夫妻過一輩子,都丟開吧,何況我們這三個兒子也都是極孝順的!”陳德印歎了口氣,把喝完的水杯放進水槽。
“我找了個隻知道孝順媽的老公,又生了三個隻疼老婆的兒子,怎麼能甘心?”王迎心裏想著,嘴上卻不說,轉身看向這個和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男人,眼神幽怨。
“走吧,本來就神經衰弱,這麼熬著還受得了?”陳德印見王迎轉身,認為自己的說辭有了效果,笑嗬嗬地拉著王迎往臥室去。
“你先睡吧,我把明天早上煮粥的米泡上。”王迎拂開陳德印的手。
陳德印回房去了,王迎坐到他拉開的那張椅子上出了半日神,才站起身回房。廚房電飯鍋裏,混合著各種豆子的米,是傍晚泡上的,到現在,已經漲得不行,隻等黎明時分定時開關啟動,就完成它們來到人間的宿命。
“吵醒你了?”張惠拎著攝像機回辦公室時,發現韓悅趴在一摞《人民日報》上睡得正香,手裏居然還握著剪刀,旁邊扔著膠水和A4紙。張惠盡量不發出聲音,可當放機器的密碼櫃‘哢’地一聲響,到底還是驚醒了她。
“喔,你回來了。”韓悅把剪刀扔在一邊,揉著眼睛站起來,對著門旁的鏡子理了理頭發。
“你今天一早來就無精打采的,怎麼了,哪不舒服嗎?”
“昨晚沒睡好。”韓悅仍舊回到座位,把報紙整理到一起,放棄剪報:“采訪順利嗎?”
“還不錯,電視台楊前去了去了。”
“不用編片高興吧?”韓悅輕輕地笑了,眼角仍有倦意。
“那是,以前覺著新鮮,編片還帶勁,現在是最煩這個,簡單重複的勞動,根本不需要腦子。”
“這是熟能生巧,看來你可以帶徒弟了。”韓悅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雙桃花眼立刻蒙上一層霧氣。
“看把你困的,今天領導都不在,不然你就早點走吧。”韓悅送報紙進櫃,一側身,襯衫領裏白皙的頸項上一顆暗紅的印記讓張惠心驚,說話也不連貫了:“你,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那我可真走了,實在挺不住了,王部長在,我去跟他說一聲,這裏就辛苦你嘍。”
“跟我還客氣什麼,快去吧,我看王部長也是要走了的樣子。”
“嗯,那我得趕快。”韓悅沒精打采地答應著收拾辦公桌,絲毫沒注意張惠的笑容有些尷尬。
“想什麼呢?”張銳狠敲了幾下桌子,出神的陳浩終於回魂。
“哦,沒事,喂?”電話響了,陳浩接起,那邊王迎的聲音短促、激動。
“媽?”陳浩看了眼張銳,手捂話筒壓低聲音道:“昨晚喝多了,在張銳那住了。嗯……好……好。”
“喂,你小子老實交代,昨晚在哪睡的?”陳浩轉回椅子掛電話時,發現張銳和小裴整個上半身爬在他辦公桌上,豎著耳朵認真聽。
“你們兩個穩重點不行嗎?這是一個國家軍官和一個文化商人該做的事嗎?”陳浩笑著把兩個人推了下去。
王迎終於相信了陳浩那晚是酒醉在張銳家,因為她的寶貝兒子連著幾日都早早回家,盡力逗她開心。她不知道的是,陳浩心裏正因為幾天都沒撈到麵聖機會而焦躁不安。
“嗯,好,7點鍾我去接你。”一場酒會,他戰戰兢兢地邀約,沒想到韓悅爽利地答應了,這讓他欣喜若狂,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語氣,對著話筒連連點頭。
掛了電話,韓悅看到大片大片的牡丹花已經在紙上開放,便拿起相機找好角度,按下快門。畫麵裏,一位老者筆下生花,一群孩子圍攏在周圍,小眼睛裏帶著驚奇和探尋,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郭主任,照片差不多了,我就先告辭了。”邊收相機,韓悅邊走向宏興社區主任郭可可。這是個隻有23歲的女孩,卻已經是一個典範社區的主任,黑瘦的臉龐顯得精幹,幾顆淺淺的色斑添了幾分俏皮,提示這一口官方語言的人還是個女孩子而已。
“哦,好,辛苦你了,韓幹事……”
出了社區活動室的門,韓悅看著自己手上的洗浴7件套,輕嗤一笑。這是他們社區書畫比賽的獎品,也是給記者們的紀念品,裏麵無非是小包裝的洗發水、浴花、毛巾之類的東西。這些小東西是不能不要的,你不要不代表你兩袖清風,隻能說明生性各色,不想跟人家打成一片。
一家酒店門口,韓悅搖搖地下車。這麼個清涼的初夏之夜在一片燈火輝煌中燥熱起來,停車場滿是盛裝打扮、各懷鬼胎的男男女女。等待陳浩停車時,韓悅無聊地掃視著周遭的景色,待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後,驚得嘴巴變成了‘o’型。
“她真美!”韓悅不禁喃喃,出神地望著一個女子。那女子正挽著一個男人,步履輕盈,搖曳生姿。
“不過是個交際花!”陳浩順著韓悅的眼神看去,認清了那女子,不屑地說道。待他轉回去看身旁的佳人,卻是滿臉怒容。
“你對她了解多少,有什麼資格這麼說?”韓悅小臉一凜,全沒了往日的溫順,一雙桃花眼裏滿是怒意。
“是我失口了,我道歉,”陳浩知道自己胡亂評價別人不對,可韓悅的反應也未免太過強烈:“你認識她?”
“不認識。”韓悅回答得斬釘截鐵,可目光仍不由自主地飄向那抹嫋娜的身影,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我認識她的男伴,如果你想認識她,一會我幫你引薦……”陳浩心裏是一百個不願意韓悅和那樣的女人有交際,可自己現在是討好她還還不及,也就管不了那麼多。
“我回去了,你自己進去吧!”韓悅轉身往路邊走去,窄窄的裙擺讓她走得有些艱難。低聲咒罵裙子不方便,她心裏暗暗想著:有她,自己是斷然不能出現的,隻好索性一鬧不去算了。當然,她也不滿意陳浩對她的評價,她,如今真那麼不堪嗎?
“等一下。”
“嗯?”提著裙擺韓悅扭回頭去。
“上車,我們回家。”回家?韓悅一愣,心裏刹那柔軟,沒錯,他們如今該算是一家了。
停車場,陳浩打了幾通應酬電話後發動車子,邊開邊說:“去喝幾杯怎麼樣?”
“喝幾杯?”歉疚於方才的無理取鬧,韓悅爽快地答應了:“好,那就去吧!”
“想喝什麼?威士忌?”陳浩把韓悅的陰晴不定都歸絡於她初經人事的忸怩,不但毫不介意,反而樂於寵溺她的小脾氣。
“鹹狗行嗎?”
“當然。”陳浩打著方向盤,車子流暢地輕輕滑進夜色。
“調頭,”韓悅把自己深陷進座椅幽幽說道:“去我家吧,我來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