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鍋蓋,啊,又是土豆泥和鹹的要命的漢堡肉餅!
……
程一風站在記憶之海的邊緣,頭頂是漆黑的夜空,風起雲湧,狂風把他的衣角吹得獵獵作響。他孤獨的身影默立在龐大的天地之間,渺小得像隨時會被海浪卷走。回憶是無邊無際鹹澀的海水,一浪一浪,拍打在他身上,吞食了他的腳踝,淹沒了他的胸腔,好像要把他整個人徹底吞並。
他一直把自己的情緒掌管得很好。很少失望,從不大笑。他習慣性地掩埋記憶,假裝遺忘喜怒哀樂的存在,把欲望和需求降到最低值,做一個專心沉浸在科研裏的虔誠的使徒。他不需要情感。情感對科研毫無意義。他的世界,本該是黑夜下安靜的海洋。無聲起伏的海水,深不可測的夜空,沒有星光,沒有風,也沒有人,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站在海邊,看著沉默的水麵,心裏是莫名的踏實。
他想起那些不同的人對他說過的話,褒揚,讚美,恭維……作為一個在某一領域頗有建樹的人,他確實配得上。他對自己反複的“修改”“重塑”“管理”“把控”讓他成為了極少數站在巔峰的人。
“程和中老師在天有靈,會很欣慰的,”章存鶴微笑地拍拍他的肩膀,“都長這麼高了,真好,一表人才,前途無量。”
成師兄邊用筷子攪著麵條邊絮絮叨叨地說:“真佩服你啊一風,十九歲就來研究院了,我十九歲,才剛剛考上清華呢。唉,我要是有你這麼專心,當年肯定能去MIT,本科的時候又談戀愛又打遊戲……”
蘇容浦把書遞給他,淡淡一笑:“你是我見過最自律,也最冷血的人。也許天才確實不需要情感吧。”
情感,有什麼用呢。
他幾乎快忘記喜怒哀樂的感覺了。
可是林莓的出現,卻讓他無法自控地再次出現了“情緒”這樣東西。明明從十三歲父親去世時開始,他就為自己默默定下了目標——放棄一切無謂的思維,走上心無旁騖的科研之路。十六歲他考上大學那年,就已經成功地幾乎摒棄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七情六欲,可是什麼時候,他變了,變得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了,什麼時候他的情緒出現了一次又一次無法掌控的波動?
十九歲,他在中央研究院的地下四層,第一次和林莓相遇。
那個晚上,他隔著厚厚的單向玻璃,看見觀察室角落的地上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小女孩,細瘦的胳膊緊緊抱著膝蓋,小臉低垂著,看不清表情。
……
“程一風!”
女孩的臉轉過來,烏黑的眼睛像星星一樣亮晶晶的。
“我高興地都忘了說啦,你太厲害了,我就從來沒指望拿過獎學金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臉蛋帶了些紅撲撲的色澤,讓人不由心弦撩動。程一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胸膛裏一股熱火平地而起,燒得他心癢癢的很不安分。
“誒等一……”
女孩手上的水還沒來得及甩幹,整個身體就陷入了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她像嬰兒一樣被緊緊地裹住。
懷裏傳來被裹住的女孩悶悶的說話聲:“哎呀抱這麼緊,我又不會跑……”
程一風閉著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輕微顫抖。他在女孩的頸窩裏發問,嗓音低沉:“林莓,如果,我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樣,你還會喜歡我麼?”
女孩在溫熱的懷抱裏眨眨眼睛,調皮地說:“如果是比我想象地還愛我,我就比現在更喜歡你!”
他一言不發地抱緊懷裏的女孩。
呼吸越來越重:“我就是怕你跑,林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