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貼著“學長數碼”四個紅色大字的玻璃門邁進店內,明顯很不新鮮的室內空氣讓我忍不住皺了皺眉。店麵和以前毫無變化,玻璃櫃台裏橫七豎八地擺著U盤、數據線,牆上掛滿了各種鼠標和耳機;左邊靠牆兩台台式電腦,旁邊是巨大的打印機複印機。二十五六歲的“學長”老板正坐在玻璃櫃台後麵玩電腦,鼠標上跳動著五顏六色花裏胡哨的光,手邊扔著一桶吃了大半的方便麵。老板注意到有人進來,抬起頭,扶了扶眼鏡,看見是我,立刻笑出了一臉皺紋:
“哎喲林妹妹啊,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最近怎麼都不來找我打印啦?”
我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默默把筆記本電腦從書包裏拿出來放在櫃台上打開喚醒,把大致情況和老板細致地講了。
“這個難啊林妹妹,”老板把網站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對我說,“我就是個看店的,最多修修電腦。”
在裏麵,這種隱藏在市井小巷裏、平時看起來邋裏邋遢吊兒郎當甚至有些俗氣的人,往往身懷絕技不可小覷,不是什麼幕後boss就是退隱大神,比如說香港電影裏那個火雲邪神,一個頭發花白的禿頂老頭子,永遠穿一件鬆鬆垮垮的白色老頭衫搭配人字拖鞋,最常幹的事情就是看報紙打發時間——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火雲邪神!高手在民間,深藏不露啊!
我趕緊送上阿諛奉承:“你就幫幫忙嘛,我認識的人裏麵,電腦你最厲害啦,對不對?”哎呀,馬屁拍得我臉都酸,我反思,我麵壁……
他立刻就有些飄飄然了。“林妹妹呀,我跟你說,這個事情,”他擺出一副教育小學生的姿態來,“你呢,要破解密碼就進去,這就等於,你要黑進它後台服務器,你懂嗎?這是黑客幹的事情,違法的。”
“你要是願意神仙下凡出手幫我,隻要你做到我給你兩百塊錢。”我看著他的大餅臉認真地豎起了兩根手指。
他擺擺手,一副“錢財乃身外之物”的豁達樣:“小林,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對鈔票不是很看重的……”
趁他還沒開始他的自我道德吹捧,我毫不留情揭他底:“你是不是做不到啊?”
他聖賢的神色立刻僵硬在臉上,幹笑兩聲:“不是做不到,就是……”
“算了算了,不麻煩你了,我找別人,”我把電腦合上塞回包裏,想到數據線有些老化了,便往櫃台裏指指,“給我拿一根數據線,就這根白的就行。”
老板拿出來。“45。”
“啥?”正低頭找錢包的我聞言不可置信地猛起抬頭,“這根數據線要45?黑店啊,你也太坑了吧!”
他攤開手,一臉無辜:“沒辦法呀,現在房租每年都在漲,我小本生意也很難做的……”
我斜眼看他:“你剛剛不是說不看重錢嗎?”
他掏出一根煙不緊不慢地點上:“不賺鈔票拿什麼泡你們這些小妹妹。”
……
我從已經煙霧繚繞得猶如仙境的文印店出來,思索著除了文印店老板有誰擅長計算機。我們學校有信息工程學院,但是我沒有認識的同學,嗯……怎麼辦呢……
背著書包慢悠悠走在校園裏,路兩邊綠樹蔥蘢,我穿著胡蘿卜圖案的背帶褲和帆布鞋,恍惚之間感覺自己回到了小學。
小學……
說到小學,我倒是想起來一個人,也許他有能力幫我,就是不知道願不願意了。
小學四年級的那個夏天,出奇的熱,刺眼的白日光線鋪天蓋地撲向人間,柏油馬路泛著一層滑膩膩的油光,仿佛被曬化了。蟬在香樟樹上不知疲倦地鳴叫,小賣部老板躲在櫃台的電風扇後麵,一邊搖著蒲扇一邊大口喝涼白開。
手裏的棒冰總是化得很快,一不小心就留了滿手。
我背著書包氣喘籲籲地回家,經過巷子口,看見轉角處那家生意慘淡的音像店終於倒閉了,令我悲痛的是,隔壁賣炸雞柳和台灣烤腸的小吃店也關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