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姒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其實都被厲爵城聽了進去。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守著的這個人早就已經蘇醒了。
他的意識是清醒的。
或者應該說,他這輩子都沒有像現在一樣思維清晰過。
她說的話,字字句句鑽進他耳裏。
他也能清楚地回想起過往種種。
大抵是要失去後才明白當初的平凡有多難能可貴。
如果一開始,他不是抱著這種複雜的感情接近她。
也許,他們真的能像過去那樣平淡卻安穩地過完這一輩子。
他記得唐姒曾問過他一個問題。
如果不是因為那張臉,他還會選擇對她伸出援手嗎?
他沉默了。
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
他必須要承認,如果不是因為這張臉,他不會在第一時間注意到她。
他們這段婚姻的開頭就是虛假的,連維係婚姻的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建築在虛假謊言之上的婚姻,在轟然倒塌的那一天,真相才會顯得如此刺眼醜陋。
他不是不後悔。
隻是不能後悔。
從他做出選擇的那一刻開始,他無時無刻不在懺悔。
可他不能表露出來,不然那樣,他就必須要承認唐姒已經死了。
這世上,再不會有這樣一個人。
明明滿身狼藉,卻還天真地想為別人撫慰傷口。
厲爵城醒來,睜開眼看著早已空無一人的病房。
她低喃的聲音還在耳畔縈繞不絕。
她說:“厲爵城,我原諒你了,放過你也是放過我自己。”
他抬手捂著眼,笑聲低愴。
是他錯了。
他也……
不值得被原諒。
溫朝接到通知的時候是淩晨四點,他迷迷糊糊接了電話,從溫暖的被窩爬起來,迅速穿衣洗漱趕到醫院。
他到時,發現厲爵城正在等他。
他揉了揉眼睛,使勁驅散了困意才進屋。
厲爵城眼睛雖然不便,耳朵卻是很靈敏。
何況現在大部分人都還在睡夢中,周遭靜謐萬分,一點點細微的聲響都會被無限擴大。
厲爵城聽到了腳步聲,空洞的雙眸精準無比地落在溫朝所站的位置:“抱歉,這麼晚還要你來跑一趟。”
溫朝猛搖頭,他還沒見總裁跟他這麼客氣過。
總裁從來都是雷厲風行,有什麼事直接吩咐,也從來不會跟他們解釋太多,讓他們知道緣由的。
別說是淩晨四點被叫過來了,以前跟在總裁身邊工作的時候,他們熬通宵幾天幾夜沒得闔眼休息的日子都有過。
溫朝還有點不大習慣厲爵城用這麼溫和的語氣跟他說話。
溫朝驚得口水嗆到了喉嚨,他壓抑地咳嗽了兩聲,壓下了喉嚨微微的癢意,嗓音還帶著剛睡醒時特有的沙啞:“總裁您別這麼說,有事您隻管吩咐就是。”
溫朝其實覺得很奇怪。
應當說總裁自從蘇醒後就沒正常過。
他對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絕口不提,所以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是什麼導致總裁會大出血再次陷入到危險之中。
雖然他隱約感覺這事跟唐姒有那麼丁點關係,但厲爵城不說,他也不敢貿然猜疑。
何況,總裁跟太太之間的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糾葛,還真不是外人能插手的。
溫朝候在一旁,思緒卻是早就跑遠了。
直到厲爵城的聲音再次響起,溫朝聽清了厲爵城說的話,還愣了半晌。
他險些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極度驚訝地啊了一聲又追問:“總裁,您確定要這麼做嗎?”
厲爵城眉目沉鬱,無神的雙眼似是窺不見底的黑洞,仿佛不小心被吸進去就會永久迷失在其中。
他垂眸,眼睫覆著一層陰鬱。
倏地,唇角勾起,帶著似真似假的輕嘲。
他嗯了聲:“你按我說的去做吧”
溫朝側了下頭,皺著眉很是糾結,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但是,他也不會去質疑厲爵城的決定。
冷靜下來後想想,縱使有千萬般的不舍跟遺憾,也必須要承認,總裁這樣做,似乎對唐小姐來說才是最好的安排。
隻是……
恐怕將來,他們真的沒有什麼複合的可能了。
溫朝覺得遺憾,又有點替厲爵城難過。
總裁是做錯了,錯得離譜,錯得不可挽回。
可他畢竟跟了厲爵城那麼多年,他總不希望看到厲爵城落到一個孤獨終身的下場。
溫朝沉吟了半晌:“總裁,您真的不要再試試嗎?”
或許還有轉機呢?
“不用了。”
厲爵城頓了頓,低諷一笑:“你也覺得我很自私不是嗎?”
溫朝一噎,無言以對。
厲爵城歎氣,閉上了眼,似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心:“我不想放手,可我不得不放手,他是對的,我這樣糾纏下去,受到傷害的人隻會是唐姒,我不過是將自己的喜怒建立了她的痛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