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出爐的早報,正以滾雪球的方式在這座城市發酵傳播,江宜寧看看等地鐵站幾乎人手一份的報紙,猛地打了個寒戰,她的雙手顫抖起來,眼睛緊緊盯著報紙,焦急而擔憂地繼續往下看。
幸好,整篇報道都是隻在渲染陸維川怎樣紙醉金迷花天酒地,怎樣混跡歡場閱女無數,淩辱甘棠的事淹沒在他的斑斑劣跡中,反而不那麼顯眼了。更讓江宜寧鬆了一口氣的是,整篇報道並沒有提到甘棠的名字,也沒有提到她和洛洛的近況。
謝天謝地!江宜寧撫撫心口,如果甘棠和洛洛也被曝光,她真的要去找這個記者拚命了。
盯著報紙上陸維川的剪影,江宜寧心中忽然有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陸老爺子和華茂董事會是最看重名聲的,陸維川鬧出這樣的醜聞,華茂總裁的位置,大概會重新考慮其他人選吧?比如——陸景修。
車來了,江宜寧也來不及多想,隨著人流擠上了地鐵。
站在她左邊的,是一對年輕的小情侶,正在討論早報上的頭條新聞。
“華茂不是挺牛的嗎?怎麼老總人品這麼渣啊?你當初還想投華茂的簡曆呢,幸虧沒去成。”男孩摸摸女友的頭發,一副慶幸的表情。
“這些有錢人不都這樣麼,仗著有權有勢為非作歹!這個盲女好可憐啊,本來就是殘疾人,還被人這樣,這輩子算是完了!”女孩子同情地歎氣:“記者怎麼也不交代一下這個盲人女孩的近況呀?最後告了這個老總沒有,那個孩子生下來沒有?”
“這你都看不出來,很明顯是在保護那個女孩嘛。人家一個殘疾人已經夠可憐了,要是還上了報紙整天被人拿來消遣,那就太缺德了!”
小情侶一口一個殘疾人,江宜寧聽得心裏難受,掏出耳機帶上聽歌,不想再聽了。
甘棠不知道有沒有看到這個報道,這種八卦,現在估計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吧?地鐵裏信號不好,江宜寧準備上了地麵之後給甘棠打個電話,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陸維川張揚霸道,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被人家揪住小辮子狠狠地擺了一道。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報應不爽啊!說實話,江宜寧真想把報紙拿給甘棠看看,讓她知道,陸維川根本不是可以相守到老的良人!
出了地鐵站,江宜寧正準備給甘棠打電話,陸維川的電話進來了。江宜寧皺皺眉,還是接了起來。
“季!半!夏!你夠狠!”陸維川一開口就是狂暴的指責:“不看到我家破人亡你不舒服是吧?你妹妹跟了我,你一百個不放心不滿意是吧?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賤人!”
江宜寧呆了呆,才反應過來:陸維川以為這個新聞報道跟她有關,以為是她爆的料!
“陸維川,你別血口噴人!我是看不慣你,我是討厭你,但這件事跟我沒關係!”江宜寧氣得臉都紅了。
“跟你沒關係?世界上的事就這麼巧?你前腳勸甘棠跟我分手,後腳我的醜聞就滿天飛?”陸維川冷笑:“江宜寧,我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麼大本事!報社竟然都不找我公關一下,直接就把消息給放出來了!你背後的靠山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呀!來,跟我說說,陸景修給了你什麼好處?送你海景別墅了?床上讓你欲仙欲死了?”
“住嘴!”江宜寧渾身氣得發抖,手機都拿不穩了:“陸維川,你真讓人惡心!”
掛了陸維川的電話,江宜寧的手還在抖,她靠在地鐵站旁邊的柱子上,心裏難受得想哭。
甘棠竟然愛上這樣的男人!她的小洛洛,小仙女一樣漂亮可愛的心肝寶貝,竟然攤上這麼個親爹!
電話又響了,是甘棠打過來的。
江宜寧平複了一下心情,接了起來。
“姐,求求你,你讓人家把那篇報道撤下來好不好?”電話一通,甘棠的哭聲瞬間撲入耳中:“我知道你想幫陸哥哥,可是姐,維川要和我結婚了,他是你的妹夫,是洛洛的爸爸呀!陸哥哥跟你再親,再好,他也是別人的老公!姐,你不能幫著外人害維川啊!姐,我求你了!”
江宜寧一句話也沒有說,她輕輕掛了電話,渾身的力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維川誤會她,沒關係。她不在乎。可這是甘棠啊!她相依為命的親妹妹,也口口聲聲說她“幫著外人害維川”……
江宜寧孤魂野鬼一般遊蕩在腳步匆匆的上班人群中,覺得一切都那麼荒謬,那麼可笑。她真的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寒武紀辦公室,陸景修正凝視著桌子上的白色信封。
信封裏,裝著醫院的DNA檢測報告。密封好的白色信封,靜靜地躺在眼前,他竟然沒有勇氣打開。
一年前,他從無盡的黑夜中醒過來時,昊昊那聲清脆的“爸爸”,激起了他多少欣慰與感慨。他看著昊昊一點點長大,手把手教會了他遊泳,將他頂在肩膀上去看球賽,享受著他的依戀和信賴。
回憶溫馨綿長,可放在眼前的信封,他隻能選擇打開。
三頁寫滿術語的報告,陸景修沒有耐心從頭看完,他的眼神直直盯著一行字:21個熒光STR位點的分型結果表明,兩位檢測人之間有9個位點全部符合遺傳規律。二者親子關係確立。
二者親子關係確立!陸景修盯著這行字,仿佛不認識一般,費力地讀了一遍又一遍。每個字都是一把小鋼刀,一點一點,緩緩割鋸著他冰涼的心,鮮血淋漓卻又無法喊痛。
昊昊,真的是霍峻的兒子。
溫柔端莊的老婆;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哥們;完美無瑕,被眾人豔羨讚美的家庭,一切都是假的……
他所珍惜所在意的一切,原來一直建立在砂礫之上……
昊昊三歲半,四年前,在他失憶之前,這頂綠帽子已經閃閃奪目地戴在了他的頭頂!
因為對江宜寧動了心,他對唐傾城滿懷愧疚,努力壓抑自己的感情。可他割舍不下的兒子,隻是唐傾城偷情的產物……
多麼荒謬!多麼可笑!
辦公室,江宜寧正盯著一堆文檔發呆,桌上的手機響了。深藍的屏幕壁紙上,顯示的是陸景修的名字。
江宜寧接起電話,聲音是沒精打采的黯然:“喂?”
“你在哪裏?我在你們公司樓下。方便下來嗎?”陸景修的聲音,比她還要沒精打采,還要暗淡失色。
“好。等我。”江宜寧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辦公室的四堵牆壁,簡直就像一座監獄,讓她喘不過氣來。
掛了電話,她從抽屜裏拿出小鏡子看了看自己。蒼白的臉沒有一點光澤,明明白白寫著憔悴和失意。
本來想去洗手間補個妝,轉念一想,還是放棄了。此時此刻,她沒有心情去取悅任何人,哪怕是陸景修。
陸景修的車大喇喇停在寫字樓前麵。周圍圍了一圈保安,領頭的還在用對講機說著什麼,好像在請示什麼人。
江宜寧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有錢人果然任性,寫字樓門口是不能停車的。陸景修並不是驕橫跋扈的人,今天這是怎麼了?
“抱歉啊,我有點急事,所以讓朋友在這裏等我。我們這就走,給你們添麻煩了,不好意思!”江宜寧朝保安們道了歉,趕緊拉開車門上了車。
她剛係好安全帶,陸景修的車子就開動了,速度很快,驚得路人紛紛側目。
江宜寧扭頭看看陸景修,除了用力抿住的嘴角,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專注的看著前方的道路,沒有半點要跟她說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