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你醒醒!”焦急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是文嘉懿,那個被父皇指派來服侍自己的女官。
我,我不是死了麼?申霜晚戰戰兢兢地抬手摸在頸上,卻是光滑而完整的肌膚質感,上邊還掛著瑾昭儀為自己打的長命金鎖。
“嗯?”霜晚三分喜七分驚,滿腹狐疑地自床上坐起,“鏡子呢?給我!”
“殿下寬心,臉不曾睡腫。”文嘉懿好像分外的喜歡自己“殿下若是嫌枕頭太硬,懿再換個西洋天鵝絨的如何?”
是那張熟諳得非比尋常的麵孔,隻不過比前世記憶中更要白皙滑嫩不少,凝脂般的肌膚分外豐澤。一寸橫波宛轉,似是將雲夢秋水剪來鑲嵌其中似的。這副模樣哪還像個人間女子?分明便是瑤宮仙子思凡,偶而翩落塵寰。霜晚愈看愈覺著麵目可人,不舍得就這般放下鏡子。看來自己生過雍容之後確是滄頹了許多。霜晚輕歎一口氣。
“殿下也稍準備些,明日陛下便要出巡去江南的。殿下素來受陛下疼愛,也該去城外送送,聊盡一下孝心。”一旁文嘉懿開了口,霜晚又是一驚。
算來這會兒自己該是十七歲。霜晚輕輕將頭點了點。上一世的天平寶佑十年,帝駕出巡江南,她到城外相送。歸程春雨浸得滿途泥濘,遇上的麵目清秀、一見便令她心生好感的青年,正是禦前侍衛長的繼子,顧思平。
後來的事,在這一世想起滿是陰謀的算計味道:弟弟最為寵幸的大宮女寶絡,借故說要請她去樊樓吃新上的蓴菜鱖魚燴,到了地方之後才發現顧思平赫然在座,問起寶絡,隻推說是叔伯兄弟。一聊卻是句句投緣,現在想起來,不過是低陋至極的阿諛逢迎而已,入也難入耳的。
可上輩子怎麼就偏偏同他一床上睡了呢?霜晚暗裏把牙咬得咯吱吱直響。本是偶爾興起貪歡,誰料到就這麼珠胎暗結了呢?
有了雍容,之後的一切便悄無聲息又難以察覺地走了下坡路。爹爹滿溢失望的怒容,金階前並肩而跪的一雙人影,試圖用豐厚嫁妝和浩大排場遮蓋背後醜聞的婚禮,一步一步推著自己滑向悲劇的深淵。
我不會再著你的騙。顧思平。霜晚感到自己的手在不住地抖,胸腔中好似有一團火燃著,迸散不出,隻是堵在心口難受。
早知今日,嫁雞嫁狗也不嫁你。霜晚回憶著前一世無助的怒號,雙拳不由自主攥緊。
好不容易得了一次重活的機會,若再翻在同一條溝裏,自己也太過不可救藥。
“到日子備些雨具罷,”霜晚輕描淡寫地吩咐文嘉懿,“現在正是初春,保不齊哪日便下雨了呢。”
“殿下說的是,”嘉懿笑了笑,“到時候,我替殿下備一領蓑子。”
“還有,我不大喜歡禦前侍衛他們一家,拜托到時送父皇遠遊,把我安置得離他遠些。”霜晚一本正經地提出這個看似無理取鬧的要求。
“……好。”嘉懿稍加思索,立刻應許。
“奴婢求見殿下,”霜晚正斜倚在榻上,由著侍兒朝雲笨手笨腳地為她上妝,冷不防門外一聲稟報,聲音本不壞,尖利利敞亮亮的,一聽便知是個能幹利落人物,卻偏要扭扭捏捏刻意擺出一副弱柳扶風模樣,畫虎不成,反倒類犬。
那朝雲沒提防一驚,叭答一聲將筆落在地下,霜晚雙眉之間牽過一縷胭脂紅絲,看來倒是分外的滑稽可笑。
“對……對不起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朝雲見這陣勢,早已自亂了方寸,忙不迭將筆撿拾起來,小臉兒上盡是惶恐不安神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想來自己上一世,也沒少苛待她,霜晚一陣不好受。
“無妨無妨,”霜晚擺擺手,“我同你這般大時候,連發還不曉得怎般綰呢。”一麵掏出帕子揩將臉揩抹幹淨,“傳她進來吧。”
自外間應聲走入一個妙齡宮女,年紀不過十八九歲,衣著打扮卻是光鮮得很:成套的堆繡蜀錦衣裳,雙腕上各戴著一付纏臂金釧子,頭上梳著個墮馬髻,插著支明豔豔的紅寶累絲絳桃。想來她那年少好風流的主子、當朝太子申久巒,對她也是寵遇優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