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舅現在在哪兒呢?”霜晚這幾日頗見憔悴,頭也顧不上梳,隻亂焦焦蓬散著仰麵朝天躺在榻上,向一旁的朝雲問道。
“虞先生他……聽說被掖庭令押去了虎牢。”朝雲無奈地攙起霜晚,“來喝幾口粥罷,別餓壞了身子。”
“我沒害喜!”霜晚神經質地尖叫一聲,將碗推開,一大口稠粥潑在絳絲毯上,“你們去告訴皇父,虞先生若不放出來,他幾日死我便幾日死!”
這孩子也太任性了些。文嘉懿歎氣。而後又不得不替虞平丘捏一把汗,這好生生的人入了虎牢,縱使不死也得成個半殘廢,更何況那些心懷叵測之人加諸於他的罪名,更是要斷絕他生路,甚至殃及虞氏家族。
“噠噠”幾聲馬蹄響,遠遠一騎飛奔而來,在距離渡月軒門口不到五十裏的地方勒了韁,黃埃散去時,一個體態豐腴衣著華貴的的胡服女子牽著匹四蹄點雪火龍駒緩緩走近。
“上林苑蕭蘭因,前來拜會姐姐。”及到近時,文嘉懿方才看清來者那深目高鼻,略顯鋒利的麵容。
文嘉懿入宮九年,對於上林苑這個名聲在外的蕭少使倒是頗有所耳聞:她小字蘭因,年紀二十來歲,前年自漠北嫁來大明宮,入宮日子倒不短,隻可惜一直行止專由,更兼北邊民風純熾,她在未嫁時早有個女兒在塞外,行為性格又不得聖上歡心,因而這些年聖寵也是稀鬆寡淡。去年她自請遷去上林苑,自那時起邊常在那邊替職官們訓些飛禽走獸,年節會上偶爾露兩手兒。這日子若是旁人過,自是哀聲載道,她反倒樂在其中。
“近日聽說借去東宮的海東青傷了小殿下,妾身特地前來賠罪。還請小殿下莫要介意。”蕭蘭因自懷中取出一隻錦盒,裏邊盛著一副點翠金冠、一隻象揥簪子。“這還未到孔雀換毛時候,毛錦可能還要小殿下多等些日子。”
“唉。”文嘉懿接過禮物,重重歎了一口氣:“多謝蕭少使照拂。不瞞妹妹說,這小殿下和虞先生近日教人害了。虹霓閣的端嬪主仆兩個誣陷虞先生行止不端,他前幾日夜裏早教人連夜押去虎牢了!”
蕭蘭因聽了,震驚非常,一雙栗色的瞳孔猛然縮了縮:“虞少師……不是小殿下的授習先生麼?那小殿下……”
“屋裏躺著鬧脾氣呢。”文嘉懿答,“聽說她那先生快死在牢裏了,一心委屈著呢。”
“可是,小殿下沒有懷小孩兒呀。”朝雲自一旁路過,插了一嘴,“小殿下肚子一點也不大,怎麼太醫偏說她有喜脈呢?”
“我可以看看小殿下麼?”蕭蘭因滿腹狐疑向裏瞥了一眼,鄭重其事向嘉懿問道。
“進去吧,多和她講點有趣的。哄哄她也好。”嘉懿無奈同意了。
這帝姬殿下看上去確實像個烈性子的。蕭蘭因帶著笑走到霜晚床前,“小殿下?”
“你是?”霜晚有些發蒙,倏然之間眼前多了個異域風情的美人,她還不大習慣。更何況眼前的女子衣著光鮮眉目精致,自己卻蓬頭散發地黃著臉,她簡直要將麵孔埋入被裏,不願再汙眼前美人這雙靈動的眼睛。
“蕭蘭因,來看看小殿下。”美人笑得倒是和氣得很,眼神不自主找了一邊的貓去。“我聽說這寶貝兒相當喜歡小殿下,小殿下若是病了,它又該怎樣傷心呢。”一麵抱起素素,在懷中撫摸幾下,輕輕擺在霜晚身邊。
素素果然對她分外親熱,一直用毛茸茸的下頦磨蹭霜晚的手臂,想將主人喚起,陪她一道玩兒。
霜晚見了素素,不由自主坐起來。將貓摟在懷裏柔聲安撫兩句。又滿麵憂慚地同蘭因四目相對,“你可以去告訴爹爹他們,我沒有害喜嗎?”
蕭蘭因細細打量霜晚,確實不像是有孕在身的模樣。她嫁入未央宮之前也曾有過一個女兒,親身體會過身懷六甲的滋味,因而看人是否有喜極為準確。
“那小殿下告訴我,最近有沒有同別的男子一道睡啊?”
“沒有。”霜晚摟緊了素素,將頭狠狠搖上兩搖。
那就怪了。蘭因皺眉,而後極快地想到了什麼,丟開霜晚大步流星邁出去。三分嚴肅七分緊張地吩咐門口侍奉的宦官懷恩:“去上林苑,把耶律姑娘喊來,快!”
其中實情她已猜到八九分,不過究竟是何原因所致,還得請她身邊這個隨身侍奉的女醫前來方能定奪。
“小殿下,郎中馬上便來。”蘭因回到床前,安慰霜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