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對峙
雲泉飛瀑。
一少女烏發高束,黑眸如星,手持一根柳條向飛瀑飛去,身形流轉,翩然如蝶,柳條所指,飛瀑倏然分流,又很快合攏。少女足尖輕點,輕叱一聲,起身再刺。卻感到手腕一麻,身形不穩,往下直墜,在入潭的一瞬間,踩水而上,狼狽上岸。
“清,幹嘛用花瓣砸我,害我差點落水!”我怒氣衝衝地道。
清站在桃樹旁,板著俊臉,似乎比我還生氣,“我教你的是分水決,不是一分就合;踩雲決是讓你無論立於何處,如浮雲飄過,不是踩水接力,都學了三天了,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剛能下床就開始練功,起早貪黑連續練了三天,一點都沒偷懶,新手成這樣就很不錯了,沒表揚我的毅力就算了,還嫌我笨。我委屈苦悶,想發泄,看到清雪衣單薄,臉色蒼白,想到他身體不好,自己沒有修養,卻不眠不休陪我三天,還不是擔心我三日後過不了鏡界的修習關。想到這裏,我努力展顏一笑,說:“謝謝師父提醒,嫣兒再練。”
我平複心情,重新呼吸吐納,在腦中把心法重新回憶一遍,一躍而起,如鳥舉翼,突然腳踝一麻,又用花瓣砸我,我不理,繼續衝去,以指點水,水分,欲合,我怒,以掌拍水,水瀑斷裂,我一愣,突然合並,嘩啦啦淋了我一身,我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就要墜入潭中。
突然一根銀絲飛來,捆住我腰,是師父,雪衣颯颯,隔著七色水霧,手持銀絲冷眼看我,我心中不由又酸又氣,道不用你管,心隨意動,纖腰一扭,繞過銀線,也不踩水,閉眼準備落入水中。忽感覺身形飄飄,如踩雲端,睜眼卻看到清抓住我的衣襟,水不沾衣,姿態高雅,緩緩向岸上飄去,我又是後悔又是感動,抓住師父的衣袖,輕輕喚道:“師父。”
師父到岸鬆手,不動聲色抽掉衣袖,平靜道:“這才是踩雲決。”好似當頭冷水潑麵,我滿腔的悔意柔情頓時消失得一幹二淨,接下來是不可遏止的心酸和怒火,不由冷眼道,“有勞師父教誨,嫣兒資質有限,多練幾日也無用,決定明日就去鏡界,過不了關,自會下山另尋出路,不會妨礙你另覓新徒。”
“你說什麼?聽到什麼流言了?”師父銀瞳灼灼,又驚又怒。
“師父不用瞞我了,整個雲落山都知道了,你不待見我,也就這麼幾天了,念在師徒一場,也不必把話說那麼明白,不管鏡界結果如何,大家總就好聚好散。”
“你亂說什麼?什麼好聚好散?誰趕你走?誰要找新徒?”清緊緊抓住我的胳膊,銀瞳怒焰滔天,步步緊逼。
我見勢不妙,心驚氣短,卻硬著頭皮反駁道:“你少哄我,誰不知道,你找了個公主當徒弟,還準備讓我給她當影,要我跑腿伺候她。”
“胡說八道!”砰地一聲,我低頭縮頸,發現全身骨架完好,身旁那顆桃樹剛才還迎風而笑,現在已經四分五裂了。而肇事者銀發如劍,玉麵含霜,拳頭緊握,煞氣驚人。
正不知如何收場,一襲紫衣駕風而來,聲音又嬌又媚,“二師伯,師父讓我送請柬來。”從沒發現紫羅姑娘這麼討人喜歡過,我眉開眼笑地接過信箋,一邊拆,一邊問:“是烈給我的麼?他自己怎麼不來?”他以前不是三天兩頭往這裏跑麼,這幾日怎麼了,架子也變大了。
卻見紫羅杏眼一瞪,似乎很不滿,小嘴一翹,我以為她又要挖苦我,不想她嘴角一彎,竟生生擠出一道弧度來,道:“師父後日慶生,本欲親自來請雲清師伯和雲嫣妹妹光臨,可惜事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就想著都是一家人,也不顧那些繁文縟節了,托我過來送帖相請。”
我也不理她,自顧看帖,哇,修仙一千三百歲生辰,不知道師父多大,一時忘了剛才的不快,抬頭就要問師父,卻看到師父銀眸粉唇,對著紫羅淺笑道謝,真如梨花初綻,說不出的秀美絕倫。紫羅粉臉微紅,聲如蚊呐道了別,扭著腰肢轉身走了。
我不由冷哼一聲,真是冰火兩重天啊,看到我,視如仇敵,看到美女,笑得像朵花,真是色狼本性,衣冠禽獸!
我扭頭就要走,那個家夥還不放過我,道:“雲烈是你師叔,不要沒大沒小亂叫,惹人笑話,後日好好準備,我同你一起去。”“知道了!”我不耐煩答道,快步回我的嫣然居,心裏卻想,烈,烈,烈,我就愛這樣叫,他也樂意聽,你以後求我這樣叫你,我還不幹呢。
夜風清涼,我坐在大樹上,以手遮額,透過茂密的枝葉的縫隙看天上的月亮,手腕上一道淡淡的玫瑰印記在銀色的月亮下似乎飄然欲動,靈動豔麗。
我歎口氣,隨手折斷一根綠枝,對著空中念到:“分”。
突然一聲輕笑,眨眼睛,身邊已經坐了一人,烈大搖大擺摟住我的腰,漂亮金瞳裏半是詫異半是失望道:“原來你在這裏用功啊,我還以為你會忙著準備我的生日禮物呢?”
“唉,別提了,這幾天清像吃了火藥一樣,總說我沒練好,隻好晚上加加班,免得他又生氣。”
“那我的禮物呢?”烈怎麼像個小孩子。
“禮物?烈,你要什麼?隻要我有,就可以給你啊。”
“那這個行不行?”烈突然抽掉我的紫色發圈,黑發如墨瀑布般披散下來。
“你要死啊,我就這麼一個發圈。”我劈手奪過來,“不行,換一個。”
“你要發圈,我給你做一打,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披著頭發好看,像仙女。”
“真的?”我停下紮頭發的姿勢,黑眸裏閃著亮晶晶的光,穿來這麼久,第一次有人誇我好看呢。
“真的”烈金瞳裏滿是真誠,“而且每次看到你用仙界至寶的紫鳳羽用來紮頭發,都心疼得不得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去死!”我樹枝為劍,刺他左胸,他側身避開,叫道:“我死了,還有誰敢要你。”
我又踢他腳踝,他一把抓住我踢出的右腳,略一用力,我從樹上滑下,腰折似弓,以首點足,快速翻轉,伸手抓住烈的雙足,拖下樹來,他嘿嘿笑著,“身手不錯哦!”
看他身轉如風,流動似雲,繞樹而行,我玩心大起,緊隨其後,叫道:“別跑,我追到你。”
“嘿嘿,抓不到哦。”
兩人如流雲穿樹,首尾相逐,從樹中到樹底,又從樹底到樹端。
終於跑累了,我們氣喘籲籲地坐到樹杈上,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第三日,我早早就梳洗完畢,換了一套淺粉色衣裙,是烈給我新做的,袖口裙擺都是金絲縫邊,非常精致漂亮。師父站在滿樹桃花前,低頭沉思,見我來了,銀瞳一亮。
我在他麵前轉了一圈,問道:“漂亮麼?”他點點頭,“是雲烈做的吧,眼光不錯。”又問,“今天怎麼沒束發?”我問:“這樣不好看麼?”“……好看。”
我歡快地跟著師父到了無色居,就是烈的住所,高大寬敞,金碧輝煌,挺適合烈拉風的性格,後麵一溜房間,都是按照不同顏色建造的,七徒弟一人一間,明明七色俱全,偏要取個無色居的名字。
人不多,就三師父,八徒弟,還有一兩個外人,坐在寬敞敞的屋裏倒還剛好合適。
我和師父一前一後走進屋時,烈正在和雲遠說話,馬上起身迎了上來,和師父寒暄著,看著我眨眨眼,意思是今天很漂亮哦。我做理所當然狀,那當然,沒看我天姿國色。他又挑起眉毛,做驚呼狀,糟了,我誇的是衣服。幾個來回下來,他得意洋洋坐回主位。我跟著師父,撅著嘴坐到一邊。
七仙女們衣炔飄飄地給客人們敬茶,看到我時都不約而同地用眼珠子扼我一眼,後來連師父都發現了,也回頭看我一眼。幹嘛,幹嘛,難不成以為剛才我和你們師父眉目傳情呢。
生日宴無非是吃吃喝喝,幾個女人依次上去祝壽,言辭囉嗦繁複,我聽得昏昏欲睡,突然聽到有人叫我名字,什麼,我猛地站了起來,卻發現那七仙女依次站在周圍,用貓逮住耗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又要幹嘛?看我一臉茫然,師父好心湊過來提醒我,剛才紫羅她們給師父祝壽,或吟詩或作詞或歌或賦,完了說傾慕我的文采,也請我表示一下。
什麼,我的文采,我哪有什麼狗屁文采,穿越前學過的都忘得差不多了,穿越後也一直沒學,這不明擺著栽贓陷害麼?我可憐兮兮眼淚汪汪地求助地看著師父,師父很期待地看著我,露出嫣兒,不要害羞,你就大膽表現吧的樣子;我又看看壽星,他眼裏的熱切光芒甚至超過師父十倍;我又看看始作俑者,紫羅眼如秋波,聲似黃鸝,“看來雲嫣妹妹不給師父麵子啊!”“就是啊!”其他六人異口同聲。賤人,我暗罵,挺身一步,說就說,什麼了不起。
我看著雲烈,金光耀眼,威武神俊,我看看旁邊,七色奪目,花團錦簇,不由脫口道:“就贈言四句,聽好了,‘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縱然不見人頭落,暗地叫君骨髓枯。’說完了。”
四周驟靜,撲哧,有人把茶水噴出,竟然是雲遠,看他道貌岸然的,反應這麼快,最色就是他。很快,除了上麵幾個臉色或紅或紫的仙女,其他人等都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這幾天心情欠佳的清師父都笑得銀瞳彎彎,指著我說不出話來。而大壽星雲烈臉色古怪,又紅又白,終於也大笑出來,聲音清越如龍吟。
紫羅反應過來,脆聲道:“妹妹可以獻上壽禮了。”我看她們眼神輕視,料想我拿不出什麼東西,我從袖中取出一長形木盒,打開後送到雲烈麵前,說:“雲嫣初來乍到,沒什麼好東西相送,把這根丹鳳紫羽送給烈師叔,祝師叔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雲烈最先反應過來,笑道:“嫣兒的四句贈言就足以受用終生了,這紫羽太貴重,這次就不用了。”
我拿眼瞪他,裝什麼,上次不是還要來著,真給了反而推推拉拉的。我繼續道:“紫羽罕有,更應給師叔這樣的識物之人,嫣兒資質有限,反而暴殄天物。”雲烈一愣,釋然一笑,順手接了過來,道:“那就卻之不恭了。”我見他拿起紫羽,看大家的神情,估計還真是個特別好的東西,心中不免又有點後悔,擺闊還真要付出代價啊。心裏小算盤正在打得劈裏啪啦響,聽到烈叫我,我依言過去,他手中金光一閃,紫羽化成一支灼灼如華的丹鳳發簪,紫金剔透,流光溢彩。“嫣兒,聽說你明天就要去境界了,師叔沒什麼好幫你的,就借花獻佛,把紫羽
化成發簪送你,可作防身之用。”烈說完,親自幫我把頭發挽起來,插上發簪,我完全可以聽到周圍倒抽氣的東西,還有女人們眼神中射來的槍林彈雨。
末了,烈在我耳邊,輕聲說:“晚上老地方,我教你怎麼用?”我點點頭,高興得小兔亂跳,真是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賺翻了。
眼冒星星,麵泛桃花,腳步輕盈,我回到座位。雲遠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我回瞪一眼,看什麼看,你不喜歡我,難道不準別人喜歡我;我想向師父炫耀,師父卻冷淡地別過臉去,又生什麼氣啊,莫名其妙,我的好心情也變得沒那麼好了。
清風依舊,月涼如水。我斜靠在樹杈上,昏昏欲睡,從壽宴上回來,師父就不停地讓我練功,好容易逮住機會溜了出來,烈還沒來,不過也可能走了。
有人捂住了我的眼睛,“烈,少來了,我現在很累。”烈果然鬆開手,坐在我旁邊,“明天就要入鏡了,還練什麼啊,瞧你累的?”“誰知道清發什麼瘋,昨天還誇我踩雲決有了進步,今天又說完全不行,要下功夫,我好不容易溜了出來,真淒慘。”“不用理他,我教你用這個,事半功倍。”他順手一抽,滿意地看到我黑發如瀑的樣子,手中紫金鳳簪爍爍閃亮。“可是我真的好累,估計學不了了。”我側抱著樹幹,半閉著眼,實在提不起精神來。“嫣兒,你……”烈輕輕歎息,將我抱起,我投入到一個溫暖幹爽的懷抱,有著淡淡的甘草清香,太陽的味道,“烈?”我輕輕喚道,“嗯?”他伏下頭,溫柔地凝視著我,“你睡吧,我看著你,等你醒來。”他金色的眸子在夜色中變得有些暗沉,琥珀流光,暗潮湧動,卷曲的金發垂在耳邊、脖頸,顯得那麼溫馴無害。“你好漂亮,像太陽一樣。”我眯著眼,用手去撥弄他額前的碎發。“別亂動。”烈抓住我的小手,聲音低沉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