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口
冥殤拔刀出鞘，黑亮薄透的刀身突地一變，化為一丈來長，氣流激蕩，白光萬丈，把藏於墳塚後的雕花拱門照得雪亮。門上雕著一左一右兩名女子側身站立雙手相握，手指相交中捧著一朵半開的蓮花，蓮花就是拱門的中心，兩扇門的縫隙恰好把蓮花分成兩半。
“確定出口在這裏？”冥殤舉著大刀，刀尖直對緊閉的石門。
“我不知道啊，不是一直是你在帶路麼？”
我莫名其妙回答，身下坐騎一陣嘶鳴，獸頭又搖又點，把我差點摔下來，原來在問他們。
“阿璃設了機關，直接劈開是死路？”冥殤皺起眉頭，“我循著死魂氣息一路硬闖過來，直接方便，哪裏用破解什麼機關。阿璃知道我一向討厭這些花哨，為什麼還搞這些。”
阿璃，難道是她妹妹天魔女？原來他也是頭次來，一路又劈又砍的，我還道故意隱藏行蹤，原來不認路，還做出一副胸有成竹、從容不迫的樣子，把我騙過來，真不知道是自信還是自大。不過現在看到他為難的樣子，嘿嘿，吃癟了吧，看來平時與妹妹交流不夠啊，而且他這種喜歡使用武力的人，腦子多半不太好使……
我正在一旁幸災樂禍，冷不防被點名了，“女人，你來看看這門有什麼蹊蹺？”冥殤一手握刀，一手指著我，目光如炬，命令道，貌似很不爽。
“我，我怎麼看？女人的心思很難猜的，而且我隻19歲，修仙才幾個月，沒有經驗——”
“囉嗦，快看，我趕時間。”
我屈辱地站在雙頭獸上，頂著兩道威脅督促的目光把那道拱門從左到右從上到下摸個遍，“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會不會跟這朵蓮花有關，你妹妹好像很喜歡這種花，我記得從空中看去雲落山好像就是一朵蓮花的樣子，幽潭裏也有蓮花的機關，還有……”
“費話，阿璃就是血池邊黑色曼陀蓮所化，喜歡蓮不稀奇，還有呢？”求人幫忙還這麼凶。
“黑蓮麼，很少見，不過這朵蓮看起來不是純色，外深內淺，黑白相間，花蕊很亮，像是金色的寶石，很漂亮。托著花的兩雙手，手指相纏，融為一體，看起來，兩名女子關係親密，而且側麵非常美麗……”
“不是讓你賞畫的，機關在哪裏？”冥殤叫道，滿臉的不耐，“女人做事就愛拐彎抹角，阿璃也這樣。”
思路再次被打斷，我火了，叫道：“你有點耐心好不好，雖然我還不知道你妹妹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但是我肯定她建造這麼大的宮殿，替你做了這麼多事情，在最後出口設置這道門絕對不是故意為難你，肯定想告訴你一些不方便表達的東西。你是她哥哥，難道一點領悟力都沒有麼？她到底什麼意思，機關在哪裏，你不應該問我，問你自己！”我越說越氣，冥殤眼神越來越冷，手中的長刀發出嗡嗡顫聲。
我不由氣虛膽怯，呐呐道：“找不出來沒關係，大不了原路返回。”
“來到這裏沒有回頭路，守靈獸一旦複活，半個時辰內地宮就會坍塌。”遙遙傳來轟響，是巨柱折斷的聲音，坍塌已經開始了麼？
“那我再找找看。”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這麼危險不早說。
“不用了，不關你的事。”冥殤麵門垂首而立，黑色發梢飄動，背影高大肅穆，沉默壓抑，周圍潛流湧動，是山雨欲來的征兆，雙頭獸不安站立，長耳抖動。
“阿璃，對不起。”突然，冥殤長刀一揮，白光如熾，化為光球向拱門中心撞去。石門轟然打開，碎石飛舞中，一股巨大的水流攜帶著新鮮的空氣撲麵而來。
“走！”冥殤跳上來，我緊緊抱著阿蒙的脖頸，守靈獸蹄下生風，輕輕躍起，踏著滾滾水流向前方飛去，回首間，身後那一片龐大繁複的迷宮般的地下宮殿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淪陷坍塌聲中被浪花吞噬，消失不見。
“前麵是出口麼？”
“不知道。”
“你不是發現機關了麼？”
“沒有。”
“啊？”
“我相信阿璃絕不會給我留死路。”
夕陽緩緩西落，雲霞掩映處霍然出現一道白色漩渦，數以萬計的雪白骷髏伸展黑色羽翼，爭先恐後擠出漩渦，密密麻麻組成移動的黑網向西方飛去。
“移魂術，以精血喚醒十萬亡靈，直接引往索瑪地？看來，你真的打算在明日午時前將所有屬於你的東西帶離上卷地界。亡靈是你的舊部，隻是蘇醒，尚未複活，雖然沒有肉體牽絆，方便移動，可是脆弱不堪，索瑪地路途遙遠，就算他們安全離開，等到索瑪地大沙漠，那些能經受旅途酷曬，避開颶風堅持到最後的亡靈也不到一成了。你是利用這個機會選擇真正的強者，最終生存下來的才是你願意耗費法力複活的吧。那嫣兒呢？你也在試探她的實力？看她是否有資格成為你影魂的女人，還是僅僅是吸引影魂回歸的工具？”
夕陽的緋紅透出蜿蜒延伸的梅枝映到雲遠俊朗憂慮的臉上，他身著白色輕羅單衣，外罩深墨色便袍，默默凝視著掌心的藍色琉璃掛墜，黑白兩色的身影在斜陽照射下光華燦爛。
“紫羅，還不出來？”雲遠突然抬首叫道。
“遠師伯，對不起，不想打擾您，可是師父他又大發脾氣，說再不找到雲嫣就——”紫羅立即從樹影中走出，慌忙解釋，手腳的鐐銬哢哢作響。
雲遠揮手止住，道：“我知道，他要拆了舒雲閣、燒了無色居，把我扔到海裏喂鯊魚。不妨事，你告訴他，幽冥王即將離開地宮，如在潢池設水靈珠作法，他和若耶興許可以感應到雲嫣身上紫金簪的靈氣。不過，提醒他不要輕舉妄動，確保雲嫣無恙即可。畢竟明日午時才是約定還人期限，幽冥王承諾過，除非雲嫣自願，他不會強行帶走她。何況，狐王那邊一直伺機而動，還是謹慎為好。”
“是。”
看著紫衣遠去，雲遠長歎一口氣，突聞空中連聲爆響，有火箭衝上天空，落於尾後的一群骷髏被擊中，隨著陣陣淒厲尖叫，化為黑煙滾落。雲遠皺眉道：“鏡界又有小妖按捺不住，大驚小怪，擅自違約了，這樣不知進退，還想自立門戶，以為靠上狐王這棵大樹就可以反天？妖族遍布人界，雖然勢大，但良莠不齊，雲清這番回去，可要多費功夫了。隻是千年不見，不知狐王會待他如何？”
話音未落，一隻黑鴉盤旋而來，嘎嘎怪叫著，歇在雲遠肩上。雲遠拾起烏鴉爪中一片粉色花瓣，放在鼻端輕嗅，微微笑道：“不虧是逍遙不沾衣的通天狐王，想不見兵戈就解決事端.雲清，消失了這麼久，你也該出現了。”
柳陰深處，斜陽殘照，花色嫵媚。
兩隻兔妖從草叢中奔出，長耳轉動，四顧無人，低聲談笑起來。
“聽說三大逍遙王之一的通天狐王來了，幾個門主像見了親爹一樣，卯了勁使喚我們，自己想邀功討好，把我們可折騰夠嗆，連說閑話的功夫都沒有。”
“昨晚你們點著火把在水道旁搜了半天，要找什麼？”
“誰知道，說是尋寶，狐王丟了一樣重要寶貝在水裏，鬧得沸沸揚揚，後來突然就不找了，聽說找到了，什麼寶貝有靈性，自己回去了，真夠邪門的，寶貝又不是人，長腳自己走啊。”
“是啊，估計雲落山要出大事了，邪門的事可多了，昨晚上我還看到好幾條龍翻雲覆雨，那條金龍好大，打雷電閃，真可怕。”
“是啊，昨晚上龍，今天有鳳，這些神獸百年難遇，這幾日竟接連看到，不知是福是禍。”
“喂，你下午看到沒，那個被紫鳳帶走的小妞，真靚啊，聽說是上卷的公主。”
“昨晚就瞧見了，值班的兄弟輪著看了好幾回，被幽冥王抓住暴打一頓，還是覺得值啊。”
“原來是幽冥王看中的女人，你們竟然敢覬覦，不要命啦。”
“不怨我們，他像塊石頭一樣，靠著岩壁一動不動，不是突然睜眼，還以為睡著了。兄弟們蹲了半晚上，那個小妞他連個手指頭都沒碰過，也沒正眼看過一眼，如果不是看到他在打雷時為小妞設了結界，我還以為他忘記了身邊有個美人呢。”
“沒想到鼎鼎大名的幽冥王原來不喜歡女人？”
“哪有男人不喜歡女人的，越是強大的男人越喜歡征服野馬，我早上親眼看到他摟著一個小妞不放呢。”
“真的，你在哪看到的，門主不是下令不準再接近飛瀑？”
“嘿嘿，隻是路過，看到飛瀑有火光，我匆匆看了一眼，你猜他摟的小妞是誰，那個闖入雪嶺雙刀殺人小魔女，渾身濕漉漉的，又喊又叫，銷魂的緊呢。難怪幽冥王色心大發，抱著那個小魔女跳到水裏，估計找地方逍遙快活去了！”冷風吹過，哢的輕響，花枝折斷的聲音。
“哈哈，那小魔女又勾搭上一個，不知給誰戴綠帽子……”
笑聲未歇，噶然而止，一對兔妖雙眼圓瞪，咧開的兔牙還未合攏，倒在草叢中。兔妖額前的兩片花瓣鮮豔欲滴，很快消融不見。
草叢颯颯作響，一條雪白蓬鬆的狐尾閃過，伴隨著極為輕靈細碎的金屬碎響消散在風中。
“走了？也不謝我一聲。”樹蔭搖擺，一襲白衣踏在飄落的綠葉上，銀色狐形麵具中銀眸如電若有所思地望著樹上那節彎折的花枝，“果然為了那個女人才肯回來，還想瞞我，我倒要看清楚，什麼女人這麼重要。”冷哼一聲，雙掌一擊，一對妖媚婀娜的狐女空中顯現，跪於地上，垂首柔聲道：“主人，有何吩咐？”“小蠻，跟著少主子，替他沐浴更衣，說晚上有賞花會，宴請幽冥王，節目精彩，請他務必參加。”“是。”
“小蘇，讓神眼灰狐過來，我有事相商。”“是。”
嫣然居，地下潢池。
池水清澄，水平如鏡，三顆碗口大的明珠呈三角半懸在空中，皎如明月，明珠旋轉，光華變幻，不斷有白霧從中嫋嫋飄向水麵隨即散去。
“那個家夥到底被帶到哪裏去了？烈給了三顆水靈珠也查不到紫金簪的一點靈氣，山上四麵環水，水氣充沛，他們隻要出山都繞不過去啊。雲遠不是看到大批生靈被血激活送往西方，幽冥王也該離開地宮了，怎麼沒發現一點蹤跡？”
一個俊秀少年蹲在池邊巨石上，蒼青色的大眼盯著平靜無波的水麵，又望望高懸的明珠，苦惱地嘟囔道，“天色漸暗，孤男寡女，不，帥哥色女，真是危險哪。烈要求還挺高，想讓我犧牲珍貴的鳳血顯影看現場。他腦子是不是秀逗了，沒看到什麼還好，真看到什麼不良畫麵，那個大醋壇，自己生氣不算，肯定會找我撒氣，我才不傻。”
梆梆梆，三連響，若耶捂著腦袋哎呦大叫。“不專心找人，亂說什麼，不怕拔舌頭！”烈俊臉抽動，滿眼噴火，“你把人弄丟了，讓你放點血，怎麼不舍得？”
“我的血很珍貴的，龍血也很好啊，你怎麼不用？是你要著急找人，我可不急，我被冥焰嚇得半死，被你從床上揪起來幫忙已經很義氣了。”
“龍血怎比得過鳳血靈氣逼人，何況紫金簪主要以你的鳳羽而化，還是辛苦你最好。”雲烈見若耶滿臉的不信，又利誘道，“那三顆水靈珠，你不是喜歡麼？沒甚稀奇，不過三百年出一顆，找到雲嫣，你都拿去吧。”
“真的？”若耶望著碩大的明珠，眼裏泛出星星。
“其實也不勉強，大不了用自己的，雖然效果差一點。”
“雲烈，又欺負小孩子。”雲遠雙眼如墨，衣袂飄飄走進來。“若耶，龍鳳皆為三界至靈之物，其血皆易於施法，不過龍天性好淫，易沾染汙濁之氣，久而久之，不如鳳血清澄。紫鳳本為鳳中翹楚，何況你未經人事，其血更為珍貴。至於烈，他應該清楚，如果他真的將血混入對靈氣潔淨度極為挑剔的水靈珠中，恐怕會適得其反。”
“遠，你說了半天，不還是勸我用自己的血？”若耶眼神純真而無辜。
“笨，我是勸你抬高價碼，你的血的價值至少超過三十顆水靈珠。”
“雲遠，你又來做好人，把嫣兒送人的事我還沒跟你算。”雲烈氣急敗壞，又衝若耶道：“小子，除了這三顆水靈珠，另附八十八顆百年黑珍珠，如何？”
“八十八顆，我，……”若耶已經雙眼飛花，卻還是堅持向雲遠投去求助的目光。
“不用那些，聽說你有一顆八百年生的火靈珠，若耶修習靈火訣有用，不如送他吧。”
“火靈珠，我就這麼一顆，若耶不是怕火，修習什麼靈火訣。”雲烈又對若耶說，“你不是想送公主禮物麼，我還有一顆西土產的心形藍寶石，比我送雲嫣的那個藍色掛墜更大更漂亮，女人肯定喜歡。”
若耶咽下口水，差點繳械答應，卻看到雲遠冷冷掃了他一眼，道：“幽冥王給你的地獄冥焰，是鳳族修煉難得的至陰靈火，一般鳳族哪怕沒有修習靈火訣，都會主動吞噬體內，逐步吸納，提升法力。千年前，鳳族遨遊三界，絕世獨立，備受尊崇，所以幽冥王才會對你以火相贈。你倒好，竟然害怕暈厥，鳳族的臉麵都被你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