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能說的秘密
冷咖啡離開了杯墊,我忍住的情緒在很後麵。
——《不能說的秘密》
有天楊蔚琪與鄭諧在一起時,跟他講起最近剛完成的一個案子,父母因為反對成年的女兒戀愛而將她鎖在家中,女兒砸破玻璃爬窗出去報警,弄了一身傷,最後女兒與父母反目了,父母很傷心。
鄭諧微微歎氣:“既然女兒遲早都是要成為別人的,何必這樣想不開,賺一個惡人名聲。”
“你這又是為哪一出有感而發?”楊蔚琪抿嘴笑,“和和真的與那個人和好了?”
“別提這事了,她愛怎樣就怎樣吧。”
楊蔚琪怕再觸動到他哪根敏感神經惹他不痛快,不做聲,隻是笑。
過了半晌,鄭諧自己倒先悠悠地發話了:“我在想,我以後千萬不要生女兒。男孩子可以讓他去自生自滅,但如果是女兒,我會忍不住把她管得死死的,怕她學壞,怕她受傷,擔心這擔心那,然後她就會煩我,跟我吵架,離家出走,與我斷絕父女關係,最後把我氣死。”他為自己設想了一幅悲涼的未來藍圖。
楊蔚琪咬著唇都沒忍住笑,她伏到桌子上笑了半天後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本該安慰你,可為什麼我隻想笑?”
鄭諧扁著唇角,但是表情依然一本正經:“因為你不厚道。”
楊蔚琪又笑。
說話的時候他們旁邊有一人經過,突然回頭,站了片刻,上前拍了鄭諧的肩一下:“鄭諧?”
他倆同時抬頭看。那男人還年輕,但身材已經微微發福,懷中抱著一個漂亮的小女孩。
鄭諧訝然:“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男子說:“剛回來,還沒顧得上與你們聯係。這回要長住,還帶回老婆跟女兒。”他指指走在前麵的一女子,又逗著懷中的小女孩,“叫叔叔阿姨。”
女孩兒奶聲奶氣地叫了他們一聲。
鄭諧對楊蔚琪說:“這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多年的同學。”又驚異地看那個看樣子有三四歲大的小女孩,“孩子都這麼大了?我記得我倆同齡。”
男子說:“嫉妒死你,誰讓你不早結婚。”
男子走後,鄭諧向楊蔚琪解釋:“他去國外住了好多年,我們已經很久沒聯係。”
“他看起來比你老許多。你們真的同齡?你剛才沒介紹他的名字。”
鄭諧說了一個名字,楊蔚琪凝神想了想,恍然說:“我聽過這名字,就是……多年前那件事的主角?”
“你也知道?原來那件事那麼有名,我以為知道的人隻是少數,而且大家應該都忘記了。”
“其實我也不太了解,隻是當時聽大人們講過。隻是我們最近討論一個案子,我老板拿當年這件事舉例,欷歔了半天,說法律在寬限範圍內仍然首先保護權和錢。”
鄭諧垂下眼簾,楊蔚琪也不再多問。
回去的路上,楊蔚琪又輕輕感慨了一下:“那人看起來很老實,不像會做出那種事來的人呀。”
“你真八卦。”
楊蔚琪辯解:“我是在探討人性問題。你想想看,一堆年輕人醉酒吸毒,又亂……亂那個,結果有人坐牢了,有人墮落了,有人避世了,有人則可以若無其事地開始新的人生……這社會多不公平啊。”
鄭諧有點走神,半天才回魂。他說:“其實那天一開始我也在場,就是個普通聚會而已。他們灌了我許多酒,我喝得難受,就先走了,兩天後我就出國了。後來才有人跟我說了這件事,沒想到鬧得那樣大,我有幾個朋友根本就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被扯進去了。如果那天我沒有早走,說不定那案子也得算我一份吧。”
楊蔚琪沒想到會挖出這種結果。她歎了一聲:“你這才是天生的命好,消災避禍去邪。”
鄭諧有幾天沒跟筱和和聯係了。
他想起那天來心裏難免有氣,擔心自己打電話忍不住要教育她,結果兩人都尷尬,索性就不打了。而和和估計有些心虛,也不跟他聯係。
過了幾天,鄭諧覺得自己已經心平氣和了,決定不與筱和和一般見識,主動地去關心一下她。
而且,他剛從蜜月歸來的合作夥伴那邊知道,某位岑先生如今已經離開本市了。他一邊感覺良好,一邊又替和和有點惋惜,認為她此時心情可能不佳。
如果和和真的有心要與那個岑世重修舊好,而岑世如今卻又與她相隔了數小時的距離,對她來講總歸不是件很好的事。
於是大人有大量的鄭諧,懷著同情以及寬容的心態,在某個晚上給筱和和撥了電話。他希望筱和和的聲音聽起來不要太難過。
結果出乎他意料。他撥了三遍電話,前兩遍無人接聽,後一遍則直接關機了,剛剛消了氣的鄭諧又被氣到不輕。
他深呼吸了好幾下也沒將情緒完全沉澱下來,最後他把電話撥給楊蔚琪。
楊蔚琪的手機也是撥了兩遍才接通,那邊亂哄哄一片。她竟然在一家夜總會的迪廳裏,手機裏傳出狂躁的音樂。她換了幾處地方,用極大的聲音講話,鄭諧才能勉強聽見。
楊蔚琪說她的當事人極其需要一位在這裏工作的證人的證詞,所以她設法來說服那個人。
“你在那裏等我,我過去接你。”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要離開。”
“我去接你。”鄭諧堅持。
鄭諧在那家迪廳裏待了半分鍾,出來時還覺得頭暈耳鳴。
他去的正好,因為正有一個喝得有點醺然的男子一直在與楊蔚琪搭訕,他替她擺脫掉那人,拉著她的手出來。
他另一隻手捂著耳朵以克服耳鳴:“以後不要一個人來這種地方,不安全。”
楊蔚琪不以為然:“還好吧,這裏秩序還算好。”
“上次去農村差點迷路,再上次被人寫恐嚇信,這次又來這種地方。你的工作太危險了,這種事不該安排女子來做。你不是最近總說累嗎?換一份工作吧。”
“這算什麼危險啊?喝水也有可能被嗆死的。我又沒什麼愛好,不做這個都不知還能做什麼。”
“那就休息一陣子吧,什麼都不用做。”
楊蔚琪莞爾:“幹嗎?你真的計劃要養我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沒有問題。”
“我愛美食,愛珠寶,愛名牌……”
“按你現在這種消費狀態,就算再嚴重一百倍也養得起的。”
楊蔚琪半真半假地笑:“真是誘人的提議,你讓我仔細考慮一下。”
他倆的車並沒停在一處。楊蔚琪又找不到自己的車,鄭諧一邊取笑她,一邊陪她找。
晚上風有點冷,楊蔚琪穿得少,瑟瑟地抖著,鄭諧將她半擁著,她安心地靠在他懷中。
楊蔚琪感到鄭諧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身體也有點僵。她抬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讓鄭諧情緒有些反常的不過是一輛並不起眼的車子。
可是那輛車的車牌鄭諧卻記得清楚。那天和和送鄭諧下樓時,指指一邊的車子說:“就是那一輛。”
那車停得很遠,可是鄭諧的視力非常好,而且他對數字十分敏感。
楊蔚琪大致猜到那輛車是誰的了,她輕輕地說:“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進去看看吧。”
鄭諧吐出一口氣,沒做聲。
楊蔚琪說:“這裏五樓今天晚上有俄羅斯歌舞表演,或許她是與同事來這裏看演出。”
“她又不是小孩子。我們回去吧。”
“聽說這個歌舞團很有特色,我從來沒去過,要不我們也去看看?”楊蔚琪拖著鄭諧的手把不太情願的他一直拖到電梯口。
鄭諧其實來過這裏幾次,而且對這裏一直沒什麼好印象。
如今這裏比他記憶中的更荒誕,台上演員妝容妖冶,袒胸露背大跳豔舞,台下觀眾三五成群左擁右抱神色迷離,往來其間的男女服務生們也性感妖豔,空氣裏彌漫著煙草、酒精與香水的刺鼻味道。
楊蔚琪看了一眼鄭諧的神色,低頭說:“算了,我們走吧。”
“你難得來一次,不如看一會兒再走好了,現在出去也要付費。”鄭諧拉著她走在一名打扮成兔女郎的服務生的身後。
他們的位子非常好,因為鄭諧剛坐下就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燈光忽明忽暗閃爍不定,而且筱和和離他不算太近,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將她的舉止看清楚。
筱和和軟軟地倚在最靠牆的一張沙發上,兩腿隨意地曲著,整個人像被嵌進那沙發裏,如軟體動物,姿態慵懶而嫵媚。
她坐的那處本是極隱蔽的地方,但仍會有回旋的弱光時時映到她的臉。她在看台上的演出,神色有一點恍惚,一隻手扶著高腳的酒杯,搭在腿上的那隻手則夾著一支煙,偶爾使勁地吸一口,極度嫻熟地吐出一串煙圈。然後她很專注地盯著那些煙圈一點點慢慢地消散,就像在欣賞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
並不是筱和和自己願意到這種地方來的,而且她也沒那麼大的膽量不接鄭諧的電話,甚至公然關機。當時周圍太吵,她聽不見鈴音。鄭諧打到第三回時,手機就沒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