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昏暗的晚會會場裏,無處不是人。
人來人往,但多數會駐步在原地,與周圍素不相識,但必然有著顯赫身世的陌生人攀談起來:
這也算是結個善緣,日後若有利益上的來往,也更容易拉下麵子來進一步談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場上的人雖多,雖多在走動,但大多數人,都隻是以一個極慢的速度,在固定的小區域內,不住地彷徨踱步——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跳出這個怪圈瞥上一眼,簡直就像是陷入了什麼詭異的循環一般。
在這不動如山的死寂中,要是有人攜著藏不住的活力,有目的地朝著某處走動,是決計藏不住的。
藏不住:那鮮明的反差感,不可能藏得住。
那是什麼人呢?看到這麼一人,錢德勒心底忽地湧起了一股止不住的好奇心。
他的大腦實在是太無聊了:若是腦子上能夠長出但凡一隻手、一張嘴來,恐怕早就癱在原地,哈欠連天了——在這種絕望的無趣境地當中,任何新奇事都像是老天爺賞賜下來的一場冒險。
無處可用的腦細胞,決定將所有的能量用在這件“不務正業”的事情上邊,開始帶著些詩意,美化著錢德勒心底的想象。
這種事情其實並不少見,隻是我們都忘了自己小時候常這麼做罷了。
在無聊的課堂上麵,偷偷瞄向窗外樓下,校園圍牆外的過客:形形色色,來來往往的過客,他們是什麼人?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在想象力的烘托下,就連匆匆走過,瘦如竹竿,趕著去上班的打工人,都像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王牌特工。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無論過去多少年,人的心底總會保留一塊像孩子一般的童真。
一個人在人山人海當中匆匆走過,這其中並沒有什麼古怪,錢德勒卻在其中嗅出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並不是因為這件事本身,這個背影本身有不尋常的意味,而是大腦的想象力作祟,瘋狂地包裝著哪怕最微小的有趣事物,試圖讓其變得更加有趣,給自己增添幾分樂趣。
俗稱沒事幹找樂子。
那麼,剛剛往人群外麵擠去的那人是誰呢?
光看背影,光看衣著,實在是得不出什麼結論來。
這是天逸公司邀請製的發布晚會,來到此地的,豈能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麼?
既然大家都有著一份想要在暗地裏攀來比去的心氣,穿的自然也不會差,基本都是些出席重要場合的正裝。
這個時候,錢德勒內心成熟的部分,開始想要停下這場無謂的鬧劇了。
它實在羞於見到稚氣的那部分人格占了上風,於是又在腦海裏不斷地拋出一個個問題,尖銳,而又針針見血。
那個匆忙離開的背影,難道就不能隻是個服務生嗎?要知道,在高檔點的地方,服務生就已經能夠穿名貴正裝侍人了。
要是個服務生,遇上了什麼工作方麵的緊急情況,要快速離開人群,倒也不是什麼說不過去的理由。
有一瞬間,錢德勒都快被自己唬住了:我有那麼無聊麼?居然已經開始臆想一場奇妙的冒險了?
然而,那個離去的背影,就像在無聊課堂裏看到的飄逸的,靈動的,奔向藍天的雀鳥一般,完完全全把錢德勒·強森的心神給帶跑了。
直覺又在這裏起到了關鍵作用:直覺告訴他,那不能是個服務生。
“服務生的腳步雖也輕快,雖也有目的性,雖也不會隨波逐流,茫然在原地逛遊……但服務生的腳步,是絕對沒有那麼輕快的!”錢德勒在心底對自己說道,試圖說服自己背負下長輩可能暴怒如雷的後果,暫離這場晚會,前去探清自己臆想最深處的現實。
他的腦海中,早就分為了兩派,理智告訴他,這隻是自己的想象,已經是成年人的自己,應該學會忍受這種無趣,出色地達成家裏的期望;欲望的惡魔,則無時無刻地勾動著他,給他增添著一個又一個的理由。
理智總是難以擊敗欲望的:因為理智想要得到獎勵很困難,但欲望想要得到賞賜則很簡單——對錢德勒來說,隻要能夠離開這乏味地方,就是天大的恩賜了。
鬼使神差之下,他的腳步也開始挪動,朝著剛才看見的那個背影追去。
那絕對不是一個服務生:一個人在工作時,無論再怎麼喜歡自己的工作,得到的酬勞再怎麼令人欣喜,都不可能完全喜不自勝——他的肩頭,始終是有著一股現實的重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