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德勒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聽到最後,他踉蹌一下,一隻手舉起手掌,另一隻手則是按住了自己的額頭:“不要說了!不要……再描述下去了。”
姬霄卻沒有理會他的精神崩潰,也不管錢德勒還能不能接受,還能不能跟上自己的思路,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在那之後,地麵上的殘渣會被鏟車運到卡車上,那個輕微變形但還沒有徹底被毀滅的,隱藏在房屋某處的保險箱終於被發現,被某些人興高采烈地運走了。”
“柵欄形成的黑色高牆雖然還沒被拆除,但透過縫隙往裏麵瞥去,除了雜草成堆的草地中間的一片平整地基,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最後被拆除的反而可能是那最不起眼,也最不具有威脅性的‘內有惡犬’的牌子,在工人不耐煩的吆喝下被三兩腳踹倒在了地麵上,原本承載著這塊木牌的洞。則是插上了一塊小巧而又隨地可見的廣告牌:”
“地段出售,這就是房產的最後結局,強森財閥並不會在這塊地上麵撈到一分錢,這塊地賣出去所獲得的每一分玄盟幣,都會被彙入某個賬戶當中。”
“等到來年春天,每一座曾隸屬於你名下的房屋,要不就是換了名字,要不就是換了麵貌:即便你能夠再次回到同樣的街區,所有承載著你些許記憶的東西,都已經蕩然無存了。”
說完,他這才反問一句:
“這就是你的下場,即便如此,你還有膽量冒天下之大不韙,加入我的行列嗎?”
“我……這……”
沉默了好一陣,錢德勒還是沒有給出自己的答案,顯然是有些被壓力給擊垮了。
正當姬霄也有些舉棋不定,思考著下一步要怎麼把有些被嚇到的錢德勒勸回來時,後者打斷了他的思路。
“你的下場,會是什麼樣的?”深思熟慮後,對方緩緩問道。
聽到這句話,姬霄本人也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踏上這條關於“複仇”的旅程的最初前提,就是不去思考自己的未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正是因為從來不去思考這些事情,他才能懷抱著最大的勇氣去完成一切目標。
也許他心底的某處也正和麵前的錢德勒·強森一樣,從前的他,也向往著不尋常的冒險,也正是因為經曆過相同的時期,他才能把對方的心理把握的如此精確。
這不禁讓他開始回想先前那些不算黑暗,但顯得有些黯淡無光,灰蒙蒙的無趣生活,自己就像是工業流水線上一台隻會根據指令做著重複動作的精密器械,過著重複而枯燥的人生,在過去的自己看來:等到這台機器老到再也動不了了,可能才能過上幾年安穩日子。
“活在當下”,這簡直是再好不過的座右銘,因為無論是轉身回顧已經走過的路,還是放眼前方,看向未來,似乎都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事。
令他愧疚到幾乎無法原諒自己的,是有的時候,在安靜下來之後,寂靜到大腦裏再也沒有別的聲音的時候,一片空白當中,姬霄居然會有些感謝現在的生活,感謝這奇妙的機遇——盡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隻是不幸。
但是,人是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的:盡管先前黯淡無光卻平靜安穩的生活是他現在再向往不已的目的地,這段閃爍著微光,注定像火柴的光亮一樣轉瞬即逝的危險旅程,才是他心底真正想要的東西。
與其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不如踏上短暫而又充滿著挑戰和威脅的旅程。
一瞬間,在想明白了一切之後,姬霄很快冷靜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會死去。”他麵不改色地如此說道。
“人在世上,除了為了活著,我想,大部分時候,是在尋覓著存在過的痕跡——這就是我認為的人生的意義。”
“……我在世上徘徊了十多二十多年,最後還是沒有找到比‘活著’更好的意義,直到有一天,複仇成為了我的全部。盡管我願意付出一切回到那索然無味的時光裏,但潛意識告訴我,找到了人生目標的自己,才在出生之後,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