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有請 第二十九章 越獄、水母、死靈棺
在和破一起飛身掠影的狂奔中,殷嚀時不時會遇到幾個剛從石牢裏逃出的巫犯,於是,時不時地會有各種奇怪的問題伴著他們的狂奔,絮叨而來:
“你就是那個自由戰士嗎?”一張娃娃臉上的大眼睛正在瑩石綠閃的洞壁上不住地眨。
“是的。”掠過——
“你竟敢闖到這裏來營救我們?!說說看,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一位消瘦的骷髏幹屍般的女人,從洞壁幽光裏陰陰地探來她那張腐爛的臉。
“無可奉告!”掠過——
“螭界真的被魘界滅了嗎?外麵真的已經大亂了嗎?全部的牢獄都被打開了嗎?為什麼要來救我?入獄前我真的沒有欠你銀子?”這是一個爬在洞道上方,滿臉憂心忡忡的軟體男人。
白眼,繼續掠過——
“你是男的還是女的?能做我們的主人嗎?”半空中飛過三張看不到臉的連體大嘴巴。
“屁話,什麼叫能做?根本已經是了!”其中一張接口。
“那麼主人,我能不能提醒你一下,你好像跑錯方向了,那邊可是通往禁地的路!”另一張繼續。
“你給我閉嘴!主人大智大慧,需要你這洗腳水來提醒嗎?”另另一張怒然反駁。
“你說什麼?真是欠咬,說說看,我有多少年沒咬過你了?”終於,三張連體大嘴巴爭吵著,相互打滾,咬在了一起……
破一邊跑,一邊側目身邊的殷嚀,冷哼:“自由戰士?”
“不服氣嗎?”
奔跑中,破突然一個回手,自圓刃上立刻飆出了一隻血濺四壁的獄鼠肉屍:“你都幹了些什麼?“
“發表幾句演說,打開幾間石牢,然、然後讓他們相互營救而已,不用讚美,助人為樂是我諸多的美德之一……”殷嚀邊跑邊喘著氣地說。
“那鳥說,有般若手手印的洞口才能進!”破拉了一把狂跑中的殷嚀,提醒她。
“我有眼睛呢!”殷嚀在躥進溶洞一個分洞口的同時,摔開了破的手:“少碰我你這色狼!”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殷嚀話未講完,便突然間被破飛身一撲,在撲倒的同時,圓刃上陡地飛射出一片火針咒影,將身後突然急掠上來的那幾隻黑腹細毛蜘蛛,和它們噴出的毒網,一並於瞬間焚毀,稀稀拉拉地化作黑灰碎塊,掉落在二人身上。
殷嚀趴在地上,回頭側目,恨恨地看一眼壓在她背上的破,猛地衝出兩字:“道歉!”
破先是一怔,隨即支身而起,聲音有些發懶:“好吧,對不起,我承認,被壓在下麵墊肉的應該是我。”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殷嚀惱恨地瞥他一眼,再灰頭灰麵地爬起,繼續狂奔。
“那你是指什麼?”破的圓刃護著她,不時地滅掉幾隻追上來的獄鼠,弄得到處血肉橫飛。
“是……是石牢裏的事!別以為我傻,我被夾在中間,你在後麵,你的那裏……那裏就一直硬硬的頂著我……”殷嚀死不回頭地跑,不去看他。
“嗬,事兒都過去多久了,你居然還沒放下?難道對我就這麼在意?”破的聲音裏除了奔跑中的急喘,還透著些玩味的揶揄。
“在意你個鬼!要是師兄,他就不會……”殷嚀正氣哼哼邊跑邊說,冷不丁前衝的身子一滯,卻被破猛地伸手撈住,再反身一個狠壓,整個脊背便被壓在了溶洞內的石壁上。
“你給我聽著!”破眼底的灼灼目光,突然迫人窒息地緊緊壓上,用無比強權挑釁的姿態冷盯著她的眼:“我不是他!永遠都不是!他會縱容你,嬌慣你,可我不會!”
“你當然不會!因為你從來都是一個自以為是的混帳!”殷嚀手中的匕首唰地從半空中刺下一隻飛天的蜘蛛,直接反手釘在了石壁上。
“很好!”破不理周圍那些混亂出逃的巫犯和與之搏殺的獄鼠、蜘蛛,隻側著頭,專注著她:“那麼請告訴我,在那種情況下,難道你就真的希望我這個混帳對你毫無反應嗎?先好好的捫心自問。我不會道歉,你也別想用對付殷子楓的那套來對付我!不錯,我那會兒就是想壓了你,要了你,又怎麼樣?!不服氣嗎?!”
“你!”殷嚀一時間手足無措外加騰然臉紅:“你果然……果然……”
沒等她果然個所以然,那三張互咬的大嘴不何時已趁亂飛了過來,相繼替她接口:“果然勇敢!”
“不,是果然坦白!”
“你們這兩個笨蛋!是果然直截了當、亂人芳心好不好?!”“
殷嚀羞惱著一把推開破,繼續狂奔。
“等等!”破在她後麵一邊急追,一邊不停地處理著越來越多的獄鼠。
“什麼?”殷嚀邊跑邊問,心裏不知怎麼,突然泛起些許的期待,他會說自己喜歡的並不是曹拓,救她隻是想做十大見義勇為傑出青年?
“該往左了,你這白癡!”破把往右跑的殷嚀一把拽回。
“你!”殷嚀頓時氣得臉色發黑,一邊狂踢,一邊打他:“告訴你我不是白癡!不是不是不是!”
誰知最後那個“是”字剛發出了半音,突然間整個洞道如同一側崩塌下去似的,猛然一個急斜,直直地翹起來了個60度,殷嚀一個站立不穩,身子隨之傾斜滑倒,啊了一聲,便如滾樓梯似的摔了出去,破縱身躍去,一把拽住她,自己也跟著滑倒,兩人一起向那洞底深處斜滾下去。因為這洞道一路都布滿了岩石碎塊,殷嚀一邊翻滾,一邊被四壁撞得撞得皮肉火辣,筋骨疼痛,正自強忍著,下一秒,破用力一扯,將她死命摟住,幾乎整個包了自己的懷裏。
“你……你幹什麼?”殷嚀立刻在暈天倒地、瑩石幽閃的斜洞翻滾中,感覺銳減了不少的痛。
“看不出來嗎?在非禮你!”破的聲音在兩人翻滾下去的動靜裏,聽上去多少有些混亂失真。
“說了我不是白癡!你這混蛋!放開我!!”殷嚀立刻在他懷裏掙紮起來。
“別動!別動!你不是白癡,我是!”破拚命地抱緊她,聲音裏又是惱恨又是無奈:“我是行不行?”
殷嚀果然聽話,貓住不動了,呆呆地聽著他的身體在岩石壁上不住翻滾著,突然吐出二個字:“說謊!”
“什麼?”破的聲音因疼痛而變得有些扭曲。
“你並不是真的喜歡她,你那麼說,隻是想我離開……想我不要卷進來,對嗎?”
破用習慣性的沉默,證實了殷嚀的揣測,這令她心頭莫名的一個欣然,可同時,又轉出了更深的疑問:“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出生入死地救她?”
“第一,我從不回避挑戰。第二……我答應過媽媽……不會在絕境中拋下……任何一個女人。”
“有第三麼?”殷嚀總覺得還什麼被自己忽略了。
“好吧,第三……是、是為了你……”破的聲音聽上去越來越失真,似乎顫得厲害。
“為了我?”殷嚀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要不是當初……你、你為了好玩和刺激……讓她擄走自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她……因為愛一個人而、而做出傻事,情有可原,但你因為貪玩而致人非命,則……難辭其咎……”破隱忍著身上連續不斷的砰砰撞擊,聲音在她耳邊斷斷續續地扭曲著:“如果這次她真的命喪穀中……你對她的死,將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明白嗎?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曹拓已經付出了,而你的……”
“而我的,你想一個人承擔,是不是?”殷嚀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到了。
破,沒有回應,隻是不語的懷抱,和一路悶響的翻滾。
這個死人臉!殷嚀暗自咬了咬唇,想惱恨,想抬杠,可卻偏偏地從心底深處,不能自禁地糾結出了一片莫名的感動,與怔怔的歡喜來……
“小心,前麵有光!”翻滾中的破突然一聲急喝,將她從暗忖中驚醒,同時,鋸齒圓刃的光影也隨之倏然閃現,在洞中的石壁上用力滑過一串刀光迸裂的火花:“如果那隻鳥沒說錯……掉出去就是……”
“巫獄之底!”殷嚀接口,同時,下意識地想要抓緊他,哪知盡頭已驟然而至!
一片通天的白光竟淩空露現,就在他們即將飛滑而出的瞬間,破將臂腕猛一橫翻,手上的圓刃,“鋥”然一聲悠長,陡地卡在了出洞口處的兩塊岩石之間,不料這嘎然而止的驟停,竟令殷嚀一個慣性衝跌,自破的懷中急掉出去!眼看她要衝洞飛出,破的另一隻手疾閃而出,猛然一把,將她的一隻手腕險險抓住!殷嚀已掉出去的身子這才得已懸空,吊掛在了洞道出口的外麵。
殷嚀掛在半空中,剛一抬眼四顧,隨即便被眼前那片大開大闔的闊然景象,給驀然驚怔了:
這裏,竟是一個水晶宮般的世界!頭頂十幾米處,一塊通天夜幕般的黑色水晶正橫空在上,裏麵,有無數彩色的亮點在夢幻般地曲曲扭扭,而自那裏直落下來的四壁,則如一隻通天入地的巨桶,由無數削滑如鏡、微白透明的水晶石料縱立而成,且在每一麵水晶石壁裏,都鑲嵌著無數不知名的發光體,一顆顆,白光璀燦,圓潤如珠,將這本該深冷黑寂日牢獄深底,照耀的如日在天。
再往下看,卻是水氣氤氳,一湖碧水蕩漾在二十米深的最底處。令人詫異的是,那湖麵中心,竟築立著一座由粉紅水晶砌成的巨大蓮台,僅那蓮瓣便似有十米之寬,一瓣瓣被雕刻的形態各異,栩栩婀娜。隻是那蓮台四周,並無半朵蓮花,全都浮生著一片片狀如簸箕的綠色蓮葉,碩大異常。
“巫蓮禁地,指的就是這裏?”殷嚀看看身下那片霧氣朦朧的湖水,再抬頭,看向探出半個身子,在虛弱中死死牽拉著自己的破:“看來,你也隻能送到這兒了。”
“究竟……行不行?”破死死地咬出這五個字。與宇文卿對決時所受的內傷,再加上一路洞壁裏的凶猛碰撞,已令他眸底發暗,難以為續,手臂上的力量正在一點點,漏沙般地隨風滑逝。
“行,怎麼不行?”殷嚀衝他揚臉一笑:“忘了嗎?我可是那個,你怎麼殺都殺不死的千機變。”
兩隻手,正在緊握中漸漸滑鬆。
“不要……低估了他……”
“放心,涮人的瞳術我已經練到了八級,至於跳水,”殷嚀眨眨眼,故作輕鬆:“見過5255B嗎?向後翻騰兩周半轉體兩周半屈體,難度係數3.8?”
“沒……見過……”破的手指,艱難中終於無法支持的一滑,在殷嚀脫手間淩空後仰墜去的刹那,聽到了她回應在空裏的一句輕笑:“嗬,我也沒。”
十秒後,隨著殷嚀七仰八叉、毫無美感地“嗵”然一聲高空落水,那浮滿蓮葉的碧水湖麵立刻產生出了強大的落水衝擊力,令殷嚀在墜入的刹那,短暫地黑暈了一下,待她在水泡成串、碧水蕩漾的湖中回過神來,睜眼四顧時,卻驀然對上了一隻臉盆般大小,形如傘狀,通體晶透的粉紅色生物,不,不是一隻,在那軟生物的背後,還上下收縮、拉須遊動、越聚越多地出現了十幾隻……不,是幾十隻大小不等的透明體。它們在水波透射出的光線下,一邊優美無比地閃著晶瑩彩光,一邊向她漸斬地浮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