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有賊 第二十四章 隆中、遊戲、狗(1 / 3)

第二卷 亂世有賊 第二十四章 隆中、遊戲、狗

一日後。

數匹駿馬,蹄聲得得,在疾踏過一道山石荒徑之後,漸漸停駐。

與眾人一路騎馬,行走在山腳穀底的黃承彥,不覺抬起下巴,撫了下胸前的那把長髯,再,將手中馬鞭一抬,指向群山中,一座在晨霧隱約的縹緲中起伏盤旋,狀若盤龍的主峰,揚聲道:“諸位請看,那便是隆中山了,隔著山穀,它的對麵是大旗山,你們看,遠遠的,像不像一隻巨虎在臥?”

眾人抬頭望去,果然綠意蔥蔥,山形奇似。

與煙陌同馬共騎的殷嚀,聞聲不禁抬眼,望了望四周環抱而來的青山綠影和嘩嘩流響的掛白飛瀑,隻覺得一陣清涼入心,轉念想起此時正留在黃家,左右“看護”著黃月茵的小涼和殷容,不免忐忑:也不知道那個一千多年來,被人們吹得神乎其神的諸葛亮,究竟在現實中,是個怎麼樣的風流人物?以黃月茵的那張醜臉,又該怎麼才能說服他娶之為妻呢?曆史,難道真是這樣撮合他們的嗎?

“我們走!” 黃承彥哪知她在暗思什麼,隻將鞭一揚,掃上馬臀,那馬兒也不疾蹄,徑自熟門熟路地順著石徑,得得行去。

殷嚀正待持韁跟上,卻見一直策馬在前,目無旁人的破不知怎麼,突然側頭,向身後瞥來一眼,隻是那一眼的落點多少模糊,也不曉得是在看誰。

大約是在看煙陌吧?自己這個虛偽的蕩婦,如今在他的眼裏,隻怕早已全然透明了。

想罷,殷嚀不覺宛然一笑,看看天。

其實,沒有願望、沒有愛情,隻有一個個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任務,這樣簡單的活著,也好。

隆中山上,清新的空氣中,正隨著眾人的腳步,踏來清風鳥鳴。眼裏,到處是竹林悠然,半坡上的耕地,更是一片綠意盎然。偶爾,白雲下會時隱時現地閃出幾戶村舍人家,有雞咕咕,有牛吃草,將一派與世無爭的生機與悠閑,點綴其間。

“小姐姐快看!”煙陌一邊手牽著馬韁,一邊走在半山坡的土徑上,指向前方的不遠處:“那便就是孔明大哥的住處了。”

殷嚀聞聲望去,果見一處平坦的綠中,正自田園悠然地座落著一院竹籬圍起的草廬,隻是此時,從那不甚起眼的草廬院中,正自走出幾個男人,看衣冠氣勢,不似當地農人,倒像些行走江湖的草莽漢子,惟有走在中間的那位,看上去雖已四十多歲,須髯飄逸,眼袋惺鬆,但卻一身青色衣袍,頭上一副長耳的介幘,加戴著頂進賢冠,顯得眉目謙和,頗有幾分溫文風姿。

“大哥,怎麼那看門的小童居然說諸葛亮已外出雲遊,一年後還會才回來?似這等散淡性格,怕也不見得會有什麼真本事,”這些人中,一個身材甚偉,細眼吊眉的中年漢子,在與殷嚀等人迎麵路過的同時,正自扭頭望向中間那位頭戴進賢冠的男子:“臥龍居士的名頭,多半也是自吹自擂,並不坐實。”

“雲長此言差矣,”那“進賢冠”一邊走,一邊微微搖頭:“素不聞,高士自有異稟,異稟自有奇性,實非我等常人可以一窺而知。此番求見不遇,某必一年之後,親身再來。”

“還來?大哥!”旁側,一個粗蠻的漢立刻上前幾步,咧著大嘴,邊下山邊不滿地黑了臉來:“一年後,若再來一個什麼鳥遊,我等豈非還要忍受那廝的閉門羹?!!”

“忍又何妨?這些年來依附於人,哪一日不是在忍?”劉備仰天看了看天,歎息一聲,邊走邊道:“想備空有大誌,四十載卻碌碌無為,以一身之贅肉,仰他人之鼻息,又如何甘心?而今惟有求賢信人,漸豐羽翼,我等兄弟三人,或者還有出人頭地的那日。”

眾人聽罷,也自觸動了各自的心思,隻得相視一眼,垂頭喪氣地自黃承彥等人身邊走過,下山而去。

與他們剛剛擦肩而過的殷子楓與破,雖隻聽清了這幾句,但也足夠由此猜出對方的身份-----這幾人,必是剛剛一顧茅廬,敗興而歸的劉備三兄弟。隻不過了然歸了然,兩人的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必竟,劉備的臉上如今正戴著魊日麵具,他身邊的人物事件,一舉一動,必能通過麵具被萬俟傷時時觀察掌控,還是悄然無息地路過為好。倒是殷嚀按捺不住,下意識地回眸看向他們遠去的背影,暗忖:原來這三顧茅廬竟是一年顧一次,如今是205年,再過兩年,也就是再顧兩次,才是諸葛亮終於應允出山的207年,如此算來,正好與曆史上的記載相符。不過,關羽和張飛就長這樣啊?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還不都跟人似的?是哪個說關公長著棗紅臉來著?扯,根本就是一黃瓜臉麼…..

“先生……”剛剛將黃承彥一行人從門前引到菜園裏的小童,衝著一窪綠油油的菜地,引頸而喚。

“等等等等,別過來別過來!!”一個人正自菜叢裏,低蹲、埋頭,抬手,急擺。

那小童聞聲隻得停下腳步,歉然地看了看眾人。

“知蟬,某記得上次來見他時,他正在看耗子打架,卻不知眼下在看什麼?”黃承彥站在菜壟邊上,一邊撚須一邊笑問,好像十分了然,並不介意。

“從昨天開始,我家先生就在那裏看蜣螂蟲(就是屎克郎)滾糞球,算一算,那糞球這會兒也差不多快滾好了吧?”知蟬撓了下頭,翹首,再望。

滾糞球?殷嚀不覺在低頭中掃了眼身旁眾人,轉目暗忖::不是吧?這就是傳說中那個羽扇風流、智慧無雙的諸葛亮?他不理劉備風塵仆仆的登門拜訪,卻對著個糞球兩眼發直、聚精會神?悍,實在是悍。

“孔明大哥!你快點啦!!我爹還帶了幾位朋友來呢!!”旁邊的煙陌也不知殷嚀在亂想什麼,見那菜地裏遲遲沒有動靜,先自急了,做勢就要進去:“你若再不出來,煙陌可就闖過去了!”

“別別別!!黑甲將軍的糞球已經備好了,眼下正在送聘禮,求親呢,千萬不要過來,小心踩著他們!!”菜地裏的手連忙擺出製止的聲音。

眾人相視一眼。

殷嚀則看著那手,心中突發奇想:不知羅貫中看到這樣一個諸葛亮,會不會抱著他那本厚厚的《三國演義》噴血身亡呢?

眾人被知蟬先行引進了茅草屋。

屋中,家什陳舊,席榻簡單,一概擺放的整潔幹淨,隻有竹牘,一卷卷地堆如小山。

破在榻前駐足,無聲地抱臂垂目,眼下的榻案上,正擺放著一些書箋,密密麻麻地書記載著一些奇門異術。而殷子楓則正在觀賞一副壁畫,那畫上孤獨地坐著一個在燈下下棋的男子,對麵的位子上空卻無人,頭頂的夜幕,赫然是閃閃的北鬥七星。

“嗬嗬,讓諸位久等了。”一個聲音就在這時投屋而入,眾人聞聲回眸,隻見一個上穿短襦,下穿布褲,腿上纏繞著邪幅(古代纏裹足背至膝的布),的男子,正一邊從知蟬的手上取過布巾,擦著剛剛洗過的手,一邊笑意深深地步進房來。

殷嚀將他細一打量,這孔明似與殷子楓和破的年領相仿,也不過24、5歲的樣子,雖沒有前者的英俊,也不及後者的棱角,卻也絲毫沒有令人失望:那一身農者的布衣,雖然平淡,卻在平淡中柔和了他高大英挺的容貌,隻是依然無法黯淡那眉目間的明亮,而眸光中,那一抹年輕的圓潤與睿智的通達,更是在他淡定質樸的一笑中,相映成趣,如閃珠璣。

“孔明大哥!”煙陌首先笑盈盈地迎了上去,黃承彥也自含笑上前,與諸葛亮施禮敘舊。待到幾句寒喧過後,諸葛亮方才將目光望向了殷子楓等人:“不知這幾位是…….”

“嗬嗬,正要向孔明引見,這幾位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原本是在寒舍做客,可巧,這位殷公子的妹妹十分仰慕你的才名,因此便帶著他們來此,前來拜會一見。”黃承彥十分含蓄地先點了點題,相信以諸葛亮的聰明,自然明白那仰慕一見的寓意。

諸葛亮聽罷,臉上的表情沒變,依舊含笑,點頭,與殷子楓和破彼此施禮見過,再轉目向殷嚀看去,卻見她先是環視了一眼屋裏的擺設,再突然笑眯眯地望了眼自己,坦白道:“其實,我們也不光是為了慕名拜訪,還有一事,很想聽聽您的高見。”

“姑娘請講。”諸葛亮在與之對視的刹那,從那雙微狹的琥珀中看到了一絲陰謀的意味,於是,明亮的目光微然一斂,低垂,垂到了她的手指上正自玩弄的那根草莖上。

“剛才,你不也看到了嗎,在這樣一個春暖花開的美好日子裏,不但雞飛狗跳,耗子娶妻,就連蟲兒們也都在準備聘禮,忙著求親了呢,卻不知先生您呢?”殷嚀扭頭,將那根草莖往蹲在自己肩頭上的公公鳥的尖喙上百無聊賴地點了點,再悠悠然瞥向諸葛亮:“有沒有在羨慕之餘,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

剛剛從知蟬手上接過茶碗,抬手而飲的黃承彥聞聲不覺噗地一口,噴出水來。

殷子楓和破十分無語地看向四周,佯作未聞。

煙陌則在一旁怯怯地看向殷嚀,扯扯她,低聲問道:“小姐姐,那雞狗耗子的,怎麼好跟孔明大哥相比?”

“噢,原來還不能這麼比的啊?”殷嚀故意拿眼看了看諸葛亮,再歉然一笑道:“不過,萬物共生,雖有貴賤高低,但個中的道理,卻彼此相通,不知先生,以為然否?”

諸葛亮聞之,含笑不語,隻抬手將茶碗送到唇邊,噙上幾口,方才抬眼,緩緩作答道:“姑娘所言甚是。不過,良禽尚且擇木而棲,亮雖父母雙故,與弟相攜耕種,家世貧寒,然擇偶成家這等大事,卻也不能草率為之。”

“以君之才,當然要求一良配,方才不算辱沒,”殷子楓溫文一笑,適時地接過話來:“實不相瞞,在下有位遠房妹妹,恰也姓黃,人雖麵醜,卻極是聰穎,心思更是玲瓏剔透。隻因對先生之才頗有耳聞,傾慕有加,故此非君不嫁,我等此番前來,便是登門說親的。”

“噢,”諸葛亮點點頭,似乎未有一絲驚詫,端起茶碗一飲而盡,再抬眼,十分自然地微一揚眉,朗聲問道:“諸位既來提親,那麼想必,也已備好了陪嫁?”

眾人聞聲,不禁一個麵麵相覷,啞然。心說不是吧?你也不問問那新娘子到底醜成了什麼樣,就直接問到了她的陪嫁?這思維,這跳躍,果然不似常人。

“那是當然,陪嫁,我們今天就已帶來了。”一旁的破,突然抱臂回首,轉眸望向諸葛亮:“想看看嗎?”

“當然。”諸葛亮在略有昏暗的屋裏,展開了一個饒有興趣、明亮又微帶沉靜的笑。

殷嚀聞聲,不禁看了看破,沒想明白他所說的陪嫁究竟是什麼東東。

“其實我們的陪嫁,隻是三個遊戲。”破的嘴角,於冷峻中勾起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弧度:“不過它們還包含著三個道理,這道理的價值,卻遠勝過黃金萬兩。”

“亮,拭目以待。”諸葛亮盤坐於榻上,態度恭和,隻是微微低垂下去的目光中,卻分明隱起了一絲不以為然。

“這第一個遊戲,需要些用物。”破側過頭,在知蟬的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知蟬聽罷,微一點頭,轉身而去,片刻後,竟端著一隻盛有玉米粒的陶碗,遞了上來。破端起那碗,看了看,再抬起眼簾,望向諸葛亮:“這裏有100個玉米粒,現在,由我們兩人輪流來拿,能拿到第100個玉米粒的人,便為遊戲的獲勝者。我們每次最少要拿幾個,最多不能超過幾個,這個條件可以由你定,不過,誰先動手拿,要由我來決定,怎麼樣?想試試嗎?”

諸葛亮聽罷,不禁目光一凝,沉吟了幾秒,點頭:“好,我們每次最少拿1個,最多不能超過5個。”

“我先拿。”破點點頭,首先中碗裏拿走了4粒,諸葛亮拿2個,破又拿4個……兩人如此輪流拿取,最後,破勝了。

“等等,我要再來一次,這回每次最少拿2個,最多不能超過8個。”諸葛亮突然望著那碗玉米,突然道。

“可以,不過,要請你先拿。”破淡然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諸葛亮想了想,率先拿走2粒,破跟著拿8個,諸葛亮拿7個,破就拿3個…

結果勝出的還是破。

“大人,你可真厲害啊,居然能連勝孔明大哥。”煙陌望向破的眼裏,再次充滿了驚奇與崇拜。

破看她一眼,冰冷的臉上,竟現出了一絲難得而溫存的笑。

殷嚀倏然低了低眼簾,無聲地瞥向地麵的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