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西和王城的紛爭以出乎眾人意料的姿態演變成三國硝煙,又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平定。澤州,一如多年前被人攻破一般,三月前,王城一支騎兵以非一般的速度搶占澤州。澤西再次宣布滅亡。澤西百姓崇尚力量與權力,對於滅國之禍,不以為意的同時奮起抗爭,王城領袖在雙方矛盾愈加尖銳的時候發布一條赦令,澤西所有一切現存製度不變。這讓很多借口反抗的貴族偃旗息鼓,三國再次恢複平靜。以商道起家的千機樓在戰亂中發展商道,又在澤西兵禍中獲得市場主導權,澤西的統治雖然不然不易,但在千機樓主的幫助下,王城領袖成功帶領澤西走過朝代更換的度過期。而戰爭中的風雲人物也在太平盛世中漸漸被人遺忘。
金陵,王府,攬月樓。
容淩一腳跨坐在欄杆上,一腳點著地,抱胸看向主街道上的戲樓子。三國紛亂並沒有影響金陵的繁華,仍舊是暖風輕柔,遊人如織。容淩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想起很多事,一時是他還是幼小的皇子,在深宮中躲避明明暗暗的謀殺的場景。一時是明月當空,他摟著雲天傾在大片煙花下談笑風生的場景。一時是絕處山壁,瀑布高懸,他遙望雲天傾驚悸的麵孔,身體卻不由自主墜入懸崖時的場景……
容淩呼吸漸漸緊促幾分,搭在膝蓋上的手僵硬地擺出奇怪的姿勢,全身力量蓄勢待發,仿佛一隻受驚的梅花鹿。
“出來。”
門柱的陰影處走出一個小孩,綿白棉袍,玉冠束發,玄色長靴,,明暗的光線灑在他陰沉的臉上,完全沒有六歲孩童的天真活潑。
容淩隻看了雲戰一眼,就扭過頭繼續看著大街。雲戰深受打擊,撲到容淩腳下抱著他的大腿痛哭流涕,“我的親爹呀,你就看看我吧。我可是你的親生兒子,難道你要頹廢到連兒子都不要了嗎?我的親爹呀,你實在太狠了!”
自從文淵閣雲天傾消失後,容淩就失魂落魄離開澤西,獨自一人回到金陵。納蘭雪夜除了歎息外隻有歎息,咬著牙帶著雲戰一點點安撫百姓,處理朝政。天知道,讓一個男寵出生的人扮演太子太傅的角色,有多難為他。納蘭雪夜多次想退縮,但每當小鬼摩拳擦掌說要幫助容淩和雲天傾二人時,納蘭雪夜隻能默默把離開的話咽到肚子裏。好不容易一切走上正軌,納蘭雪夜三天兩頭攛掇雲戰到金陵“拯救”意誌喪失的容淩。雲戰是個孩子,失去娘親的悲痛被他忍下,失去的爹爹的傷感便更加淩厲,於是在納蘭雪夜幾次勸說後匆匆趕到金陵,卻對上容淩不溫不火的樣子。多次勸說無效,雲戰隻能耍無賴。
容淩隻是抬抬手,雲戰失望地垂下腦袋,慢慢站起,轉身,低頭灰心喪氣往樓梯口挪步。每走一步都回一次頭,希望能容淩能改變主意。但直到雲戰走到樓梯口,站了很長時間,容淩都保持同一動作不變。雲戰想,若不是容淩內息驚人,恐怕早就命赴黃泉,正常人哪能經得住他這麼折騰。
容淩想念雲天傾,這種想念不因時間流逝而減少,反而越加強烈。好像滲入骨髓的毒藥,戒不掉,忘不了,隻要想到與其相關的事情就能輕易讓人失去所有理智。容淩病了,從很早之前就為雲天傾病重,除了她,世上再無醫治的藥物。容淩想不起他這種狀態從何時開始,記憶最深的時刻,是在澤西皇宮對著空曠的宮殿一遍遍回憶兩人相處的場景。那時他記憶全失,他連自己都不記得,但很奇怪,他記得他曾經遇到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比他更重要。那時他處境危險,他不敢流露出絲毫異樣,隻能在夜深人靜時根據腦海中一個模糊的圖像描摹一個人的畫像,構建和一個人的故事。每晚每晚的燭淚,隻有一隻陪伴他的奴隸小容知道。
“容淩。”
耳邊熟悉的呼喚響起,容淩想,他在做夢。臉頰被一隻溫暖的手碰觸,容淩心口發緊,這個夢實在太過於真實。麵前有人呼出溫暖的氣息,略帶嗤笑,容淩猛地睜開眼,除了黑乎乎的一團空氣,別無其他。
容淩苦笑。果然是個夢。這樣的夢他做過很多次。每次醒來都悵惘不已。他問自己,若是他能進入夢境,是不是就可以和雲天傾永世廝守?
時間飛逝,轉眼又是金陵女兒節。容淩走在大街上,看著燈火通明的街道,看著道路兩旁懸掛著五彩斑斕的彩燈,眼睛有些濕潤。不知不覺走到賣麵具的小攤,容淩隨手拿起麵具,竟是一個豬八戒的頭型。容淩扯扯嘴角,在店家期待的眼神中放下,轉身離開。
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店家的抱怨在身後響起,“看著像個有錢人,沒想到是個窮鬼,連個麵具都買不起。”
容淩笑笑。久居攬月樓,相當於避世而居,他都快忘了紅塵俗世的蠅營狗苟。此時聽到店家的抱怨,竟有些久違的親切。如此想著,容淩感到腹中饑餓,恍然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飯。女兒節遊人眾多,容淩花了大價錢在臨街的酒樓找到臨床的位置,撐著腦袋看向窗外。燈光閃爍,能輕易看到連成一條線的筆直馬路。路上香粉飄搖,連酒店裏的容淩都能清晰聞到,無形中為多情的夜添加了絲旖旎氣氛。容淩哂笑,視線揚起時卻愣了愣。當初也是在這個地方,雲天傾扮作男子,他被迫扮成女子,和萬俟唯一虛與委蛇。那時他心裏不痛快,但現在想來,卻另有一番情趣。容淩把當時雲天傾的每一寸反應在腦中回放一遍,不由得展露笑顏。時隔多年一直不知道雲天傾的為何取笑他,此時始知,原來這是雲天傾表達喜愛的個人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