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白帶她回到夔王府,進入自己居住的淨庾堂。
黃梓瑕翻閱著黃曆,李舒白坐在旁邊冷眼旁觀,見她從正月十七,翻到二月二十一,再翻到三月十九,然後又翻到今天,速度很快,幾乎是掃一眼就放下了。
然後她說:“今晚若有官兵巡邏的話,可著重盯緊城東南一帶,尤其是有孕婦的人家中,很可能是下手的對象。”
“你確定凶手的第四個目標,會是孕?”李舒白揚眉問。
“很有可能。”黃梓瑕說道。
李舒白轉頭,朝著外麵叫了一聲:“景祐。”
門外有個宦官應聲進來,眉眼彎彎的,十分喜氣可愛:“王爺。”
“去跑一趟,請大理寺少卿崔純湛過來。”
“是。”景祐應了,對堂上站著的一身狼狽的黃梓瑕一眼也不看,行了禮便要出去。李舒白又一指黃梓瑕,說:“你先帶她下去吧,給她安排個妥帖點的住處,記得她是個小宦官。”
“是,請王爺放心。”
四海緝捕的重犯黃梓瑕,就這樣變成了夔王府的小宦官。
景祐一路上給她介紹了王府的幾條路徑,又吩咐了幾件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後帶她到宦官們居住的北所,給她弄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叫人送來一切日常所需和三套宦官衣服,對她說:“小公公,你初來乍到,先不分配你職責了,隻要記得日常到王爺處請安就行。”
黃梓瑕再謝了他,去找隔壁間的宦官打聽了日常起居的事情,然後去廚房拿了一些吃的。
一日奔波勞累,變故迭生,她疲憊至極,挨著枕頭就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她去井水邊打水時,正在灑掃庭院的宦官跟她說:“景祐公公讓我們跟你說,等你醒了就到語冰閣去。”
她趕緊喝了碗粥,打聽了路徑之後,換了身宦官衣服就跑到語冰閣去。語冰閣是王府書房,四周都是舒朗的花木,門窗也多用明透窗紗。
黃梓瑕還未進門,便已隔著鏤雕的花窗,一眼就看到李舒白坐在裏麵,正在看著京城地圖。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抬起頭,神情平淡:“過來。”
黃梓瑕走到他身邊,他指著地圖,說:“昨夜凶犯沒有出現。不過按照你的想法,凶手今晚是不是要出現在西北方向?”
黃梓瑕微有詫異,仰頭看著他:“王爺已經知道我按照什麼方法判斷了?”
“你會看曆書,我也會。”他波瀾不驚地說,白皙修長的手指在京城西北一帶十二坊上滑過,說,“早上我已經讓人打聽過,這十二坊中,懷有身孕的人不少。其中已經顯懷的也有多人,比如修德坊有位孕婦懷胎七個月;普寧坊有孕婦懷胎足月即將生產;居德坊有兩位孕婦,一個五月剛顯懷,一個六月。”
“普寧坊。”她的手指點在那一個坊院之上,肯定地說。
李舒白將地圖斜了一點過來,看著上麵的普寧坊詳細構圖,又說:“那孕婦的家,就在徐茂公故居旁邊。”
黃梓瑕看著普寧坊,忽然想起一件事,躊躇了一下,終於還是硬生生忍住了,打算等破了這個案子再說。
但李舒白似乎也想到了,隨意看了她一眼,說:“張行英的家,也在普寧坊。”
“嗯。”既然他主動說了,她便接下話題,說,“若這個案子能破的話,王爺是不是會考慮讓張行英重回儀仗隊?”
“不可能。”他毫不遲疑地說。
黃梓瑕辯解道:“張行英讓我假冒他,混入王爺的儀仗隊進城,雖然於理不合,但他確實是個難得的好人,知恩圖報也是一種君子美德。能不能請王爺寬恕了他,讓他先跟著我一起調查此案?”
“癡心妄想。”他一口回絕,“雖然情有可原,但我身邊不需要一個感情用事的人。”
黃梓瑕咬住下唇,低聲說:“請王爺開恩……”
他打斷她的話:“若犯了錯誤的人過幾天就可以安然無恙回來,那麼我製定懲處律條又有什麼用?我以後又要如何駕馭手下人?”
黃梓瑕低頭無語,隻好放棄了念頭,問:“那我接下來該做什麼?”
“再去睡覺,晚上跟我去普寧坊。”
京城西北,普寧坊。
按例,二更天後,長安城各坊關閉,不允許任何人在外麵的大街上行走。所以李舒白假裝自己是遊玩的士子,而黃梓瑕則是他的書童,兩人傍晚時穿著普通的衣服過去,借宿在普寧坊的客棧中。
一個是濁世翩翩佳公子,一個是清秀脫俗小少年,一路上就連男人都要回頭多看幾眼。他們住在客棧中,老板娘借口送水就來了四趟,還有老板不放心老板娘所以來了五趟。
“算了,還是我跟刑部的人聯係一下,今晚我出去吧。”黃梓瑕紮好自己的頭發,準備出門,“至於你,估計要被老板和老板娘堵在屋裏了。”
李舒白冷冷地說:“我不得安生,你以為你能置身事外?”
黃梓瑕正要說話,看窗外老板娘又提著茶壺婀娜多姿地過來了。
她回頭看著李舒白,李舒白也看著她,臉上又浮起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說:“給你一刻時間,打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