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綺色琉璃(1)(2 / 2)

黃梓瑕斜坐在臨水的欄杆上,沉默地望著他。他看見她的目光,如星月一般明亮,如波光一樣恍惚。

“多年來,我身上有一件事情,極其怪異又難以解釋,我身在其中,惘然難解,所以一直在尋找一個人,希望能幫我解開這個謎。”他望著那盞燈上的飄渺仙山,緩緩地問,“你知道我為什麼說要給你十天時間?”

黃梓瑕搖頭,在搖曳的燈光下望他,目光中微帶詢問。

“因為,那是我選妃的日子,這日子,這件事,讓我覺得很不愉快。”他長出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後背靠在回廊欄杆上,明明暗暗的燈光閃爍著,在這個春夜投射在他的身上,顯得格外恍惚。

“當年,我曾經在徐州拿到一紙箴言,上麵寫的東西,讓我十分在意。”

徐州,黃梓瑕忽然想起了一件當年震驚天下的大事,臉上不禁動容。而李舒白也說道:“沒錯,徐州是我命運的轉折點,人人都說是我的福地。但卻沒人知道,我平定了徐州,在回京前的最後一夜,我在城樓上俯視整個城池時,發生了一件至今讓我記憶猶新的事情。”

說到這裏,他終於回頭看她,並從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張紙。

紙張厚實而微黃,大約有兩寸寬,八寸長,底紋是詭異如蛇蟲的朱砂文,上麵用濃墨寫著“鰥殘孤獨廢疾”六個字。其中,鰥字與孤字上,突兀地印著兩個血色圓圈,仿佛被鮮血圈定的命運,看上去無比壓抑。

李舒白的手指劃過底紋的那一片似蟲似蛇的朱砂細紋,說:“這個底紋是蟲蛇篆,寫的,正是我的生辰八字。”

黃梓瑕看著那印在他生辰八字上的六個不祥的大字,以及那如血般的兩個圈,心中隱隱浮起一種不祥的感覺。

李舒白將那張符紙放在欄杆上,用手輕輕按住,說:“這張符紙出現的那一夜,正是我站在徐州城牆之上,俯瞰徐州城之時。它仿佛無聲無息就出現在我身旁的箭垛之上,我拿到手的時候,上麵還隻是六個字,並沒有這兩個紅圈,隻在這個孤字上,隱隱浮現出一道淡淡的紅色圈跡。”

黃梓瑕看著紅圈,沉吟不語。

他的手指點在那個孤字上,就像在撫著自己過往的人生一般:“年少失怙謂之孤,那時候父皇已經去世,但我母妃卻尚在,所以也不以為意,隻以為這是對手的尋常詛咒,便留下了,準備在身邊人中搜尋一下,看是誰敢將這個東西帶到我的身邊。誰知……”

他的目光投向旁邊的宮燈,在靜夜之中,宮燈投下微微搖曳的光芒,黃梓瑕隻覺得在這一瞬間,整個周圍仿佛都迷離起來。

“那一夜,我做了無數噩夢,夢中翻來覆去就是鰥殘孤獨廢疾那六個字。醒來後我想將那張符咒付之一炬,等拿出來看時,卻發現這個‘孤’字上,原本隻是淡淡的紅色痕跡的那個圓圈,忽然加重了,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他的手指點在那個字上,星月之下,紅色的朱圈在他的手指旁如一朵詭異的紅花綻放,又像是鮮血的痕跡湮暈開去,觸目驚心。“也是在那一天,那一刻,京中送來八百裏急件,我打開來看,才發現,那上麵寫的,是我母妃的死訊。”

就在紅圈圈定“孤”的那一日,他真正地成了孤兒,再無父母。

黃梓瑕看見他的手從符紙上收了回來,無意識地緊握成拳,他那雙極好看的手,因為握得太緊了,連骨節都微微發白。

她不禁寬慰他:“或許,隻是巧合而已,王爺無需想太多。”

他隻看了她一眼,沒有反駁,也沒有肯定,隻長出了一口氣,氣息沉緩悠長。

“在接到我母妃的死訊,從徐州回京的路上,我曾經遇到過一次刺殺。我被刺中左臂,雖然傷口不深,但武器上卻淬了毒。隨行的軍醫都說,我的手臂是保不住了,若要活命,隻有將我的左臂棄掉。”他的右手輕撫住自己的左臂,仿佛那種傷痛還在自己的身上,“那時,我將帶在自己身邊的這張符紙拿出來,看見了那上麵,鮮豔的紅圈正在隱隱顯現出來,圈定的,正是那一個‘殘’字。”

暗夜無聲,疾風忽來,燈籠在風中猛然轉了一圈,燈光幽幽地打在他們的身邊,那張上麵有著猩紅圓圈的符紙在風中飛動著下角,仿佛不是紙張,而是命運在波動。

李舒白看著她,神情平靜得幾乎僵硬:“你,知道我當時怎麼做?”

黃梓瑕手握著那張符紙,站在橫飛的那一隻隻宮燈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說:“我猜,王爺定是拘捕軍醫,拷問元凶。”

李舒白原本一直繃著的臉,緩緩地鬆弛下來,甚至,在暈紅的燈光下,唇角似乎浮起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