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蓬萊殿。
殿閣在三層殿基之上,是皇後所居。
黃梓瑕跟隨著絡繹不絕的宮人,和王若,素綺還有王家的幾位侍女一起,順著白玉台階而上,進入九間殿門。
迎麵是巨大的沉香木十二扇落地屏風,上麵鏤雕十二花神,在仙花煙雲之中,向著昆侖山遙朝王母。她隨著王若停在屏風前,低頭站著,聽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站在那裏思忖著之前王若夢中的囈語。馮娘,看來那必定是馮憶娘了,可她口中的血色,又是什麼意思?
正想著,眼前一片朱紅色的絲錦衣角曳過地上厚厚的波斯地毯,身邊的人已經紛紛行禮,一個個連頭都不敢抬。
她知道必定是王皇後來了,便也隨之躬身,低頭看著皇後衣上的雲霞紋飾。
王皇後在宮女的簇擁下走到屏風後,安坐在琉璃七寶沉香榻之上,端著秘色瓷茶盞沉吟許久,才開口說話。她音質清亮如流泉,緩慢而沉靜:“阿若,你看來神情不太好。距婚期隻有七日,怎麼沒有即將出閣的歡欣?”
王若側身與她同坐在榻上,低聲說:“因為一些瑣事,所以近來憂思過慮,勞煩皇後過問了。”
王皇後端詳著她許久,隻握著她的手,卻沒有說話。黃梓瑕悄悄抬頭,望了王皇後的麵容一眼。卻見她臉上雖依然帶著上位者慣常的那種冷漠疏離,但眼中卻隱隱透出一種家常的溫柔。
這一對堂姐妹,看起來並不相像,年齡也相差了十來歲,可感情卻似乎著實不錯。
“京城之大,閑雜人等眾多,紛紛紜紜不足為擾,你何苦多思多慮。”王皇後輕握住王若的右手,攏在自己的雙掌中,溫柔如撫慰幼鳥。黃梓瑕看著,心裏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正微微一怔,卻聽見皇後問:“誰是夔王府派在王妃身邊的人?”
素綺和黃梓瑕趕緊出聲:“是奴婢們。”
皇後目光望向她們,著意看了黃梓瑕一眼,但也隻停留了一瞬,便說道:“王妃年幼,日後到王府中,你們要多加照料。”
“是。”她們趕緊應了。
王若說:“崇古和素綺姑姑對我都盡心盡力,近日來多蒙照顧。”
“嗯,有什麼不喜的地方,你和我說。”王皇後說著,便牽著王若的手站起說,“七日後就是你出閣之日,我為你準備了些東西,你到內殿看一看。”
一群人等候在外,內殿深廣,聲音低不可聞。過了不久,王皇後隨身的幾位女官都出來了,請大家到外間小殿用膳。
宮中的膳食與外間不同,製作得極其精細,但吃起來卻淡而無味,黃梓瑕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了。身旁的丫頭閑雲趕緊用手肘碰碰她,問:“楊公公,我們一起到殿門口看一看好不好?這裏好像可以俯瞰整個太液池,聽說是很多人一輩子都看不到的景致呢。”
黃梓瑕如今雖然是宦官身份,但在王家來往甚多,與閑雲也初初熟悉。閑雲嘰嘰喳喳挺鬧騰的,太過相熟的人都不喜她,所以竟要拉著她去。
她也不想再吃這樣的飯,便與閑雲走到門口,站在殿外的欄杆旁,向著北麵眺望。
今日天氣晴朗,不遠處的太液池上波光點點,湖心的島嶼如同蓬萊仙島,隱約點綴在太液池閃爍的水波中。
“真漂亮啊,難怪他們都說皇宮是天底下最美的地方。”閑雲張開手,仿佛想要將美景收攏在自己的懷中一般。
黃梓瑕俯視著下麵的千重樓闕,說:“是啊,真美。”
隻是太過莊嚴華麗,反倒顯得不像人間,而像無法觸及的瓊樓玉宇,沒有人間煙火氣息。
她們正在看著,王皇後身邊的女官延齡走過來說道:“皇後已經讓人開了偏殿,王妃要先休息一下。若你們想看看宮中景色的話,可就近到太液池邊玩賞一下,千萬不要離遠了。”
閑雲聽說可以下去玩,立即欣喜地問:“真的?那可太好了!”
延齡便轉身叫了一個年紀較大的宮女,名叫遙月的,讓她帶著她們去太液池邊走走看看。黃梓瑕和閑雲跟著遙月一起到太液池邊,剛上了棠木舫,便聽見水麵有人叫道:“趙太妃到,前麵諸人避讓!”
她們抬頭看去,見是一艘畫舫自水麵而來,船頭站著一個年長的黃門,中氣十足地衝著她們喊。
她們趕緊下了棠木舫,肅立在碼頭邊等著趙太妃靠岸。
船靠了岸,幾個宦官宮女先上岸,然後下來一個圓臉杏眼的少女,黃梓瑕一看見她,便有點驚訝,居然是岐樂郡主。又想起京城裏說的,岐樂郡主為了讓趙太妃許婚,特意到太妃身邊,日常抄寫經文。近日聽說她因為夔王妃的事情鬱鬱得病,想不到今日她又進宮陪趙太妃來了。
剛剛喊話的那個黃門從船艙內扶出趙太妃。趙太妃是十分溫柔嫵媚的人,笑起來時眼角魚尾紋細細的,一雙眼睛略顯疲態,但嘴角卻總是上揚的。
十三歲進宮,十五歲生子,二十四歲成為太妃,甚至在大明宮中擁有自己的宮殿,與其他先皇去世後便外遣到太極宮與興慶宮的先皇妃子相比,自然優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