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家人的死,已近半年,凶手卻依然杳不可尋。麵前的案子,撲朔迷離,千頭萬緒,不知何日才能水落石出。
她第一次懷疑起自己來。她在心裏問自己,黃梓瑕,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這一生,你還有沒有機會脫下這件宦官的衣服,重新穿上女子的衣服,驕傲地告訴世上所有人——我姓黃,我是個女子,我就是黃梓瑕?
一夜輾轉,黃梓瑕推演著各種可能性,卻怎麼都沒有辦法解釋王若從哪裏消失,那具身份不明的女屍又是從哪裏出現的。
所以,第二天起床時,黃梓瑕踉踉蹌蹌步履蹣跚,外加頭痛欲裂腰酸背痛。她坐在桌前對著鏡子一照,發現自己簡直麵無人色,蒼白得跟個鬼似的。
不過管它呢,反正自己現在是個小宦官,誰在乎一個小宦官是不是像個鬼樣。
她自暴自棄地打水梳洗,到廚房去看了看,廚娘一看見她就笑開了花,塞了十七八個春盤給她,說:“楊公公,恭喜你啊,據說王爺終於給你名分啦。”
“撲——”黃梓瑕口中正在嚼著的春盤頓時噴了出來,“什麼……名分?”
“就是今天一早府中在議論的,說你現在已經正式納入王府人員編製,成為在冊在檔的宦官了呀。”
“哦……”她默默地又拿了一個春盤塞在口中,含糊地說,“就那個末等宦官啊?”
“哎,什麼叫末等,這個叫初等,公公前途無量啊!”廚娘眉飛色舞地說,“前幾年隨州饑荒,好多人沒了活路,割了自己命根子求一個做宦官的路子都求不到呢!還有你看我,在廚房已經二十年了,可依然還是打雜的臨時工,沒法入王府家奴的卷宗呢。結果公公你才來了一兩個月,這都是在編在冊有名有姓的王府宦官了!”
黃梓瑕真無語了,原來做一個王府宦官也有這麼多人羨慕眼紅的,讓自己浪費這麼寶貴一個名額實在是太可惜了。
她正在一邊應付著廚娘,一邊吃早飯時,有人在外麵喊:“楊崇古,楊崇古在哪裏?”
她趕緊喝了一口酥酪,應著:“我在這裏!”
“王爺命你趕緊去春餘堂,有人在那裏等著你呢。”
是誰會一大早來尋找她呢?
黃梓瑕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春餘堂一看,發現站在那裏的赫然是抱著琴的陳念娘。
“陳娘,你怎麼親自來找我了?”她驚訝地迎上去,接過她手中的琴,幫她放到琴幾上。
陳念娘笑道:“自然是你這個學琴的不專心,三天兩頭不來一次,我隻好上門追你來了。”
“真是對不住啊,陳娘。”明知她在說笑,黃梓瑕還是趕緊道歉,“我近日事情忙碌,結果沉迷俗務之後,就忘了風雅之聲了。”
“我也有聽說,王家那位姑娘真是福薄,原本京中人人豔羨,誰知一轉眼死得這麼淒涼,聽說遺體慘不忍睹,真叫人痛惜啊。”陳念娘一邊調著琴弦,一邊歎息道。
黃梓瑕在心裏想,陳娘,你卻不知道,你的憶娘那狼藉屍身,與那具無名女屍一樣令人痛傷呢。
她望著陳念娘低垂的臉,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將那塊馮憶娘體內取出的羊脂玉交給陳念娘,告訴她,憶娘已經死了,別在京中尋找等待了。然而她望著陳念娘那鬢邊在數日間冒出的白發,卻怎麼也無法把那句話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