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日光下,滾燙的泥地,他整個人似乎都被烤幹了,也沒什麼感覺,隻扶著牆又站起來,向他們一步步走來。
黃梓瑕麵帶著複雜的情緒,注視著他。
而周子秦趕緊跑過去扶住他,張行英身材十分高大,周子秦的身材已經算高的,他卻更高了兩三寸,壓在身上時,連周子秦都踉蹌了一下。
“張二哥,你怎麼了?”周子秦扶著他,趕緊安慰他,“你別急呀!”
張行英靠在他身上,卻一直望著黃梓瑕,被太陽曬得幹裂的雙唇嚅動,聲音幹得近乎蒼老:“你一定要幫幫阿荻……她、她不可能的,我知道她不可能殺人的……”
黃梓瑕垂下眼,默然點了一下頭。
見她反應這麼小,張行英頓時急了,撲上去抓住她的肩,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力量:“她這麼柔弱一個女子,怎麼去殺人?我、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投案自首,可我……我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他聲音嘶啞,破碎的乞求從喉口艱難而用力地擠出,幾乎不成語句。
黃梓瑕長歎了一口氣,拍拍他的手臂,說:“放心吧,張二哥,我一定會揭露真相的。到時候,凶手必將昭彰於天下,無處遁形。”
張行英瞪大眼睛,盯著她良久,才像是聽明白了她的話,他放開了幾乎要將她肩胛捏碎的手,頹然放下,踉蹌退了兩步,低聲說:“是……我信你……能還阿荻清白。”
“張二哥,現在,你已經可以回到京城防衛司了,明日就可以去應卯了。”黃梓瑕仰頭看著他,輕聲說,“不要辜負了阿荻對你的期望。”
禦史台向來是本朝最端莊嚴肅、不苟言笑的衙門,然而此時進來,卻見坐在夔王身邊的禦史中丞、侍禦史、監察禦史等幾個老夫子都是一臉歡欣,對著李舒白東拉西扯,仿佛毫未覺察早已過了散衙時刻。
黃梓瑕和周子秦一進去,李舒白就示意她稍等,然後站起對眾人說道:“這是我身邊的楊崇古,善能斷案,此次也是聖上指定與大理寺合作查案的人手之一。她過來想必是稟報此案的進展,那麼本王就先向各位告辭了。”
“送夔王。”幾個人依然滿臉喜色,站起送他到門口。
等出了禦史台,周子秦忍不住說:“這個禦史台待人的差距就是大!我過去的時候,一群老頭兒個個鼻孔朝天,好像我是本朝之恥似的,替我添雙筷子都舍不得。而夔王一來,你看你看,一張張老臉笑得跟菊花似的,每一條皺紋都舒展開了!”
李舒白也不由得微扯唇角,說:“他們今日心情不錯而已。”
“咦?禦史台的人也會心情好?不是每日隻會板著臉訓人麼?”
李舒白轉頭看黃梓瑕一眼,說:“皇上因為九鸞釵失竊事而召集了幾位重臣,說要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法司同審此案。其他兩部還好,禦史台這一群老人當場就頂了回去,說三法司同審,必是關係國家社稷的大案重案要案,怎麼可以為區區公主一個九鸞釵的失竊案而興師動眾,勞動三法司?皇上則說此案已有二死一傷,眼看公主或有危險,必要及早徹查,不得推脫。就在爭執不下時,大理寺傳來消息,說本案凶嫌已經投案自首了!禦史台得知皇帝家事不必變為朝廷公事,自然上下歡欣。”
周子秦皺眉說:“可是……滴翠不是凶手啊……”
“不管是不是,至少她現在出來頂罪,是一個十分合適的機會,不是麼?”李舒白說著,淡淡瞥了黃梓瑕一眼,“皇上交代的任務,你是要繼續查下去,還是就此罷手?”
“滴翠與我也算是略有交往,她身世如此淒慘,我不能讓她就此殞身。”黃梓瑕皺眉道,“更何況,即使她投案了,我看本案也依然會樹欲靜而風不止。”
李舒白揚眉問:“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還不會停止?”
“是,很有可能。因為畫上的第三個死者,還沒出現。”黃梓瑕將那個卷軸交到他手中。
李舒白與他們一壁走,一壁展開卷軸看了一眼。
隻一眼,他的腳步便停了下來。
這個永遠處變不驚的夔王,望著手中這幅胡亂塗鴉的卷軸,站在此時的皇城之中,站在各衙門的高牆陰影之下,看著手中這幅畫,一瞬間,身影停滯在長空之下。
碧天如洗,日光熾烈,長風迥回,卷起站在此處的他們三人的廣袖衣袂,烈烈作響。
李舒白垂下的眼睫終於緩緩抬起,他將手中的畫卷好,交還到黃梓瑕的手中,說:“收好吧。”
周子秦忙問:“王爺看出來的,是不是三個人慘死的情景?”
李舒白微一點頭,說:“牽強附會,略有相像而已。這種荒誕不經之事,如何能扯上先皇手跡。”
周子秦頓時興味索然,說:“是吧。”
他偷眼看黃梓瑕,見她和李舒白越來越像,一張臉板得滴水不漏,不得在心裏哀歎了一聲,說:“王爺,我覺得滴翠殺孫癩子那事,尚有疑問,我先去義莊看看,告辭了。”
眼看著周子秦離開,李舒白示意黃梓瑕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