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當年宮闕(3)(1 / 2)

“我就知道……他給自己準備毒蠟丸的那一日,我就知道他肯定要和我爹一樣……”滴翠喃喃說著,將張父的手又緩緩放下了。她想去扶張父,可她身軀嬌弱,又怎能扶得動他?

“我來吧。”周子秦說著,將張父一把抱起,送到屋內。黃梓瑕摸了摸他的脈門,脈搏雖然微弱,卻還算穩定,才放下了一顆心,隻說:“是氣急攻心,歇一歇會好的。”

滴翠隻望著張父怔怔出神,一言不發。

周子秦欲言又止好幾次,終究還是開口,問:“之前,你在巷子口,是不是給我們寫下了一個‘逃’字?”

滴翠點了一下頭,眼圈紅腫,神情木然地說道:“從蜀地回來,我就覺得張二哥不對勁了。他常夙夜憂歎,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發呆整夜,我怎麼安慰他也沒用;他從我爹那邊翻到了幾顆毒蠟丸,悄悄藏了起來;他……他還曾帶我出去,以我為掩護,與一個少年偷偷說話。”

周子秦詫異問:“少年?和一個小孩有什麼好說的,值得你不安?”

“因為……我聽到那個少年說,公公要黃梓瑕,不要再礙事了。”滴翠說著,捂住自己的臉,又哀哀地哭出來,“我知道黃梓瑕就是楊公公……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行英要殺她,可我卻記得楊公公曾在我耳邊,對我說出那一個‘逃’字,讓我可以在我爹死後,撿回一條命……所以我想、所以我想,我也一定要還她這一個逃字……”

黃梓瑕臉上化了妝,已經麵目全非,但是聽到她這樣說,卻不由得心口一酸,背轉過了臉去,低聲說:“黃梓瑕她……多承呂姑娘你的厚意了。”

周子秦歎了一口氣,又問:“那,那個少年,你可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在背後指使張二哥殺黃梓瑕的,究竟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那少年,長得挺清秀的,說著那樣殘酷的話,卻一直在嗑瓜子,漫不經心的樣子……我怕極了,我讓張二哥不要,他卻隻轉開了眼,說,你不懂……”

屋內一片安靜,隻剩得滴翠的聲音靜靜回蕩,虛浮無力,聽來更顯淒涼:“我是不懂……我不知道,當初坐在小院中吃著我做的古樓子、言笑晏晏的幾個人,難道不應該是朋友嗎?轉眼之間,竟要落得這樣……”

周子秦想開口安慰一下她,可嘴唇顫抖,眼淚卻湧了滿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黃梓瑕輕輕拍著滴翠的肩,也是無言。

隻聽得滴翠喃喃的聲音,輕細軟弱:“到如今,我爹死了,張二哥也死了,我又怎麼辦……”

黃梓瑕心裏一驚,立即說道:“呂姑娘,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張二哥死了……張老伯現在病又複發了,你可……一定要保重,好好照顧自己,也好好照顧張老伯!”

滴翠麵如死灰,垂首看著躺在那裏的張父,眼中淚如雨下,許久,才閉上眼,緩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黃梓瑕也不知她究竟是什麼意思,可現在腦中一片混亂,她也隻能先讓周子秦去西市找張行英的哥哥,然而再三囑咐滴翠要保重自己,照顧好張父,等張行英的兄嫂回來了,又叮囑他們一定要照看好滴翠。

張行英的兄嫂雖然也是悲痛欲絕,但他大哥還是趕緊到城南義莊去認屍了,大嫂拉著滴翠,與她一起煎藥守爐,時刻不離她,黃梓瑕與周子秦才略微安心,告辭了出來。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是沉默,就連周子秦也一言不發,埋頭緘默。等到兩人在街口分開時,黃梓瑕抬頭一看周子秦,卻發現他臉上盡是淚痕。

她還想開口安慰一下他,卻覺得自己臉上也是一片冰涼。

她默然轉身進了永昌坊,在無人的背陰牆角,她覺得自己的雙腳再也支撐不住,隻能靠在牆上,勉強平抑自己的呼吸。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臉,將那上麵半幹的淚痕擦去。被隔絕了日光的背陰處,背後的磚牆冰涼,北風如刀,割得她濕漉漉的眼睛疼痛得幾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平緩了呼吸,一步步走回王宅去。

宅門之內,照壁外的平地上,一個少年正曬著日光磕著瓜子。一張清秀柔和的麵容藏在蓬鬆的狐裘之內,在陽光下越發顯出一種年少的鮮嫩透亮來。

正是那次她去王公公住處時,那個漫不經心的憊懶少年。

黃梓瑕看著他,站在陰暗的門廳之內,隻覺得骨髓內冒出的寒意,讓她整個人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而那個少年看見了她,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瓜子殼,站起來,說道:“黃姑娘,王公公久候了。”

養著無數小魚的走廊內,地龍讓小魚們依然鮮活遊曳,閃動的金色紅色鱗片在水波之中,映襯出各種詭異的光線。

那種光線正蒙在王宗實的麵容之上,他聽到她來到的聲音,緩緩地轉頭看她,一條條彩色小魚的身姿讓水光波動,在他臉上投下恍惚的光線,他蒼白的麵容顯得更加難以捉摸。

直到他從廊下走出,那張臉呈現在天光之下,黃梓瑕才覺得自己緩緩鬆了一口氣,心口那種窒息的壓抑感也似乎輕了一些。

王宗實向著她走去,臉上露出些微幾乎看不出的笑意,聲音略顯冷淡:“這麼冷的天,黃姑娘還要四處去走動,畢竟是年輕,生機蓬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