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清月皎皎(三)(1 / 3)

李和皎九歲那年第一次見李書文是可玉娘領著去的。

可玉娘一手執傘一手牽著李和皎過月門然後指著閣樓上正在賞雨的李書文柔聲道:“皎姑娘,那就是你的父親。”

李和皎眯著眼睛仍還覺得看不清楚,於是掙脫開拋下在後麵有些許急了的可玉娘衝入雨中跑上了閣樓。

“哎呀!這是哪裏來的小鬼?真是沒規矩!”大夫人拍拍身上被李和皎撞濕的衣服,一臉嫌棄。

李和皎被撞到地上,看著大夫人那張貴婦臉不知道說什麼,斜眼一瞟便看到李書文,驚喜叫出聲:“父親!”

大夫人狐疑之色露出,道:“你是岫娘的女兒?”

“父親!母親還等著你為我取名呢!你去看看母親吧!”

見李和皎依舊忽視自己,大夫人大怒道:“誰帶她來這兒的?!給我揪出來!”

不一會兒可玉娘便被兩奴仆帶到了閣樓下。可玉娘嚇得說不出話,大夫人眯著眼睛看她,道:“原來是你,我本以為你是個懂規矩的,沒想到還是狐媚子性子掩不住,是這些日子被老爺寵成主子了不是?”

雨越下越大,劈裏啪啦打在屋簷上,可玉娘跪在地上一個勁磕頭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和皎這才漸漸明白這女人便是連李書文都要忍讓幾分的大夫人,於是趕緊跪到地上求道:“大夫人是我求可玉娘帶我來的,你就饒了可玉娘吧!”

大夫人半蹲下身去扶李和皎起來到護欄處看著樓下可玉娘不聽磕頭認錯,想喚她名字卻又想起李書文可能見都沒見過她,更別說為她取名。隨後隻莞爾一笑道:“孩子,李家有李家的規矩,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這麼大個李家無規矩可怎麼成,你說是吧老爺?”

李書文會意,隨即便來了一句:“打死吧。”

隨後便是可玉娘的慘叫和木棒交替打出血的聲音。

“父親!都是和皎的錯!你打和皎吧!放了可玉娘吧!”

“和皎?”大夫人皮笑肉不笑,柔聲對李和皎道:“誰為你取的名字?”

“是……是母親……”李和皎戰戰兢兢答道。

“哦?”大夫人看了一眼李書文,笑道:“你這些個小妾可還真是多才多藝呢!”隨後轉頭又對李和皎道:“你母親岫娘在被賣至青樓前好似還是念過幾年書的知識人家的好姑娘呢,可是有些文采的。”

李和皎聽不出來大夫人的言外之意,隻是傻傻點頭然後求她放過可玉娘。

大夫人摸了摸她的頭,看了一眼已經沒有動靜的樓下,問道:“死了沒?”

“回夫人,已經斷氣了。”

“唉,這身子骨太弱了些。”

大夫人搖了搖頭看著此刻瞪著她的李和皎,一臉無辜道:“怎麼了孩子?”下一刻便被李和皎狠狠推開衝下了樓去。

大夫人被推得踉蹌了一步,歎道:“唉,這孩子,一點規矩都沒有……”

……

“活活被打死了?!”看著縮在床角抱頭痛哭的李和皎,岫娘驚住,下一刻便上前去將她扯出來狠狠一巴掌。

“娘!”李和皎滿臉是鼻涕眼淚,眼睛紅腫,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求可玉娘帶我去見父親……我沒想到他們會打死她!”

“你可真是作孽啊!”岫娘氣得發抖又準備給她一巴掌,見李和皎伸手欲擋,無奈一把將她死死抱住,眼淚不自覺就流了下來,道:“可玉也還隻是個孩子啊!是我們害了她!”

“娘,我不想見父親了,我想要可玉娘,我想要她給我唱戲聽……”李和皎心裏絕望至極反手死死抱住岫娘。

“唱戲?唱出什麼戲?”

大夫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們屋內,滿臉嫌棄卻還是慢慢坐到椅子上,看著這破爛居所,譏笑道:“唱出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戲?”

岫娘趕緊擦擦眼淚,一把扯過李和皎一起跪到她麵前道:“大夫人,是我教導無方,我日後定會好好管教和皎,不會再礙您的眼,求你放過我們吧。”

“妹妹這是什麼意思?好像我容不下你們一樣,這傳出去,可是真真委屈啊!”大夫人陰陽怪氣道。

岫娘明顯知道大夫人是來挑刺的,看了一眼李和皎,一巴掌甩到她臉上,嗬斥道:“你這個不懂規矩的東西!我打死你!”

李和皎被打懵在地,岫娘打罵完李和月又開始打罵自己,李和皎這才反應過來去拉她。

“娘,我們到底哪裏做錯了!別打了!我求你了!”

大夫人冷哼一聲,道:“哪裏?你活著就是個錯誤,本來你娘我也是不屑於管教的。”

“是我錯了,和皎以後再也不會亂跑了,大夫人你就饒了我們吧!”

看著岫娘已經紅腫的臉,大夫人道:“罷了罷了,日後莫要再出現在我眼皮底下便可,我也懶得為難你們。”

待大夫人扭扭捏捏出了門,李和皎趕緊站起來拂袖擦去滿臉淚涕然後過去扶岫娘,不料被其重重一把推開。

李和皎愕然:“母親?!”

“你這個……這個煞星!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岫娘怒斥著話音顫抖。

李和皎皺眉,迷惑道:“是母親一直盼著父親來,是母親一直說父親會來的,也是母親說想見父親啊!”

“你!你……”岫娘氣得說不出來話。

“母親,你為何……為何全要怪到我身上!”李和皎反問。

岫娘不可置信平日裏聽話乖巧的李和皎眼下竟會如此言語。

“你素日裏裝得乖糜無知,卻不想心思竟這般重?”岫娘難以想象李和皎才是個未滿十歲的孩子,而自己平日裏那副要死不活的怨婦樣在她耳邊嘮叨騙她李書文愛她們母女倆又抱怨又世道不公的樣子。

“你以為我願意嗎?你以為我願意看著可玉娘就那樣被活活打死嗎!?你平日裏發瘋往死裏打我我都挨著可有反抗?若不是可玉娘多次勸阻替我挨你失心瘋人都認不清的打,我還能活到今日嗎?可玉娘於我而言,就不重要嗎!?”

岫娘明顯被她這番話反駁得愣住了,想想這些年對李和皎的責怪,怪她的存在讓自己備受冷落,打心裏的厭惡卻又割不下那血肉親情,時也又幸她存在與她相依為命,頓時崩潰到抱頭大哭。

李和皎滿臉淚也顧不得擦隻哽咽著走近她,用自己瘦弱的身軀去抱住同樣消瘦的母親,心情慢慢平複下來,道:“母親……是和皎錯了,和皎不該氣你的……和皎再也不會傷你心了……”

……

長笙酒館內靜寂無聲。

“你以為這就完了?這隻是個開始罷了。”李和皎繼續講述。

“那日之後的幾年裏我與母親就不斷受人刁難,無論是誰,皆得寸進尺,他們打罵我們,他們搶我們的東西砸我們的屋子,將我們遣到馬廄吃住與牲畜搶食。可笑的是李書文連一個屁都沒放過……還有更可笑的,沒有人知道我和母親是誰,皆以為我們是最下賤被販賣的奴仆,都欺辱我們……”

李和皎十三歲那年,李書文在某一日抱著他新晉的小妾在馬廄欲挑馬出遊,見李和皎與岫娘一副狼狽哄臭之樣,便在小妾無意的一句調笑之下命人將她們母女倆打著趕出了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