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沈家村在當天下午就聽聞了縣令的訃聞,他們趕到府衙的時候,發現這家的馮小少爺穿著一身白衣,得體又肅穆地站在靈堂,向每一個前來吊唁的村民點頭致意。
楊秋生吩咐著縣令府上下的丫鬟小廝,將縣令下葬的事宜安排的細致妥帖,盡管他肩上的傷還沒有痊愈,且顧大夫說他傷到了筋骨,難以調和,至此以後都不能再射箭了,但他仍沒有皺一絲眉頭。
縣令他老人家是他們一家的大恩人,從最初幫助阿七落戶籍,然後是請專門的夫子在府衙的書房教學,更別提後來他阿雲生產時老人家遣人悉心照料的情誼,這都比他和阿雲的家人更為盡責。
所以這最後一程,他是怎麼都要讓這位老者走得體麵和莊重的,他想,他的阿雲若是在此,也會同他一般的想法。
村民們大多感懷縣令他為沈家村這半生的付出,於是動情者大多流下了眼淚。
想來這縣令府近年的喪事太多了些,多到他們都擔心這位馮家小少爺難以承受,大家都知道,這位少年的最後一位親人在今日逝世。
可是馮盛的表現卻叫眾人敬佩,他沒有一絲不當的舉動,雖然哀切,卻沒有嚎哭。
隻有楊秋生知道,小盛隻是在等那個可以依靠在肩頭大哭的人回來。
因為眼淚這樣的東西,從來不適合袒露在外人麵前。
他攬過孩子的肩膀,衝他慈愛地笑了笑,“累了就去休息一會兒,這兒有我。”
馮盛搖了搖頭,隻是垂首靜默站立,這是他的爺爺,他要親自送送這最後的血親,這是身為一個孫子應盡的孝道。
他的信件到達玉門關的時候,阿七正在城內的沙土上排兵布陣。
送信的官差見他皺眉,一時有些不敢上前,但礙於信件緊急,所以隻能小心輕喚,“白將軍?”
阿七抬頭向聲音的方向望去,在看到來人和他手裏拿著的信後,立時舒展了眉心,“下次無論我在做什麼,隻要是送信就直接進來。”
他笑著拿出信函,但在看到裏麵的內容後,卻有些失力地滑落了手裏的信紙,“喚人給我備馬!”
衛臨在門外的步子因為這聲疾呼忽地頓住,下一刻就看見裏麵的人大步朝外麵跑來,他一把按住了這人的肩頭。
這樣的急切是阿七從沒有過的,即使是他們攻陷玉門關的前一日,這個人還和他在花綺國的城樓上喝酒,能得他這樣事態的無非隻有兩件事。
“是沈家村還是京城?”
阿七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猛地揮開,“衛臨,這裏交給你了,我要回去。”
“胡鬧!全軍上下三萬將士全聽你的調遣,你這一走就不怕亂了軍心?”
看著被衛臨拽緊的前襟,阿七憤然揚眉,“我馮爺爺死了,我必須回去!”
他當然記得小盛阿娘逝世時那個七歲孩子的無助和失神,他也不會忘記此後那個人對沒有趕回去的阿爹的仇恨。
他的阿雲和兩個弟妹現在被關押在皇城,而他從小長大的兄弟此刻失了最後的親人,孤立無援,所以他必須回去,這是比他攻破任何一座城池都要重要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