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子隱抱著她一步步往裏走,不用睜眼,一種物是人非的悲涼感就已經穿透她的身體。
有腳步聲急匆匆朝他們奔跑而來,又驟然停在不遠處,沒有繼續靠近。
“子隱哥哥……不,我錯了,我忘了,你不喜歡我再叫你子隱哥哥,太子殿下,七夕,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怎麼了?”
雲攬月的聲音裏有不安,有畏懼,有討好。
回想一年前,初來乍到時,她是那般地囂張跋扈,不可一世。一場毀容,也徹底毀掉了她的自信,說來也是天意。
但雲七夕知道,她喜歡單子隱是真的,她曾經還為了單子隱來求過她,她那麼高傲的人願意為了他在她從前最痛恨的人麵前低聲下氣,這是愛的力量。
可是單子隱哪顧得了半點舊情,還不是說廢就廢,如今還可以讓她清靜地住在這裏,不過是因為還有點利用價值罷了。
她剛毀容那會兒,雲七夕心裏是痛快的,不過如今,她對她竟然生出一些同情來。
“她喝醉了!”
單子隱淡淡說完,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段,又有人跑來。
“小路子給太子殿下請安。”
單子隱說了一聲“起來吧”,走進屋裏,將她放在了床上。
“小路子,讓人去準備一碗醒酒湯。”單子隱吩咐道。
“是!”小路子應了一聲。
單子隱甚至給她蓋好了被子,似乎又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雲七夕輕輕睜開眼,看向門口他離開的一個背影。
這是她與單連城所住的閑雲閣。
她終於又回到這裏來了,還是單子隱親自把她帶回來的。
當時在醉酒飄香,聽見單子隱上樓的那一瞬間,她心生一計,決定與石小六演一出戲。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她有一種直覺,憑著單子隱在人前的修養,他不會對她置之不理,而且他不會帶她去太子府,會帶她來這裏。
沒有為什麼,這就是一種直覺,女人可怕的直覺。
雲七夕環視了一圈兒,眼前的一切是那樣地熟悉。
這間房,這張床,充斥著她與他的記憶。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這裏依然還是晉王府,身邊有他,他們有鈴蘭,想想都很美好。
可是,沒有如果,即便不願接受,一切也已經驚天動地地發生了。
為了假扮一個醉鬼,她把多數的酒往身上倒了,也匆匆喝下了幾口,大概是由於喝得太猛的原因,後來才吐了。
此時此刻,身上那股酒味兒連自己都感到厭惡。
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不可能那麼快醒,於是她硬生生躺在床上裝醉鬼。
後來可能是熟悉的環境給她帶來的歸屬感,她竟然真的睡著了。
她是被孩子的哭聲驚醒的。
鈴蘭?
雲七夕猛地坐了起來。
仔細聽,真的有孩子的哭聲,而且那哭聲越來越大,仿佛離得並不遠。
她立刻下床急急忙忙穿鞋,若說起先她還存有一份理智,那麼此時孩子的哭聲就完全打破了這份理智。
鈴蘭,不要哭,娘來了!
跑出閑雲閣,尋著孩子的哭聲,她很快找到了孩子所在的房間。
房門緊閉著,四周沒有人,她伸手去推那房門時,心髒不由狂跳。
房門推開,孩子清晰的哭聲傳出。
雲七夕一眼便看到了大床旁邊的那張搖床,以及搖床裏正在空中無助亂抓的那雙小手。
鈴蘭!
雲七夕快步走進去,走到搖床邊,她心跳如鼓地看向搖床裏。
那漂亮的眉眼,那眉心的朱砂痣。這不是她的鈴蘭是誰?
雖然已經將近一個月不見,她長變了些,可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她的鈴蘭。
小家夥隻管張著嘴大哭,被子也被蹬掉了,哭得一張小臉兒通紅,又是眼淚又是口水,可哭了這麼久也沒人理她,急得有時半響都哭不出聲來。
日思夜想的孩子就在眼前,雲七夕的心裏一瞬間冒出一個大膽的心思來。
這或許是老天爺體恤她思女之苦,給她的一個機會。她可以趁著無人,抱著鈴蘭立刻離開,或許不會被人發現。然後她抱著鈴蘭,一刻也不停留,出京城,找到單連城,他們一家人遠走高飛,找一個誰也找不到他們的地方好好地過日子。
隻是想想,她就覺得渾身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將想法付諸行動。
她站在原地,在鈴蘭的哭聲裏,任由理智和衝動在心裏拉扯了許久,最終壓下心裏的衝動,整顆心都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最後,她沒有上前去抱一下,狠心轉身離開。
孩子越來越急的哭聲一聲聲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割著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