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裏,一個女人正拿著掃帚在掃雪,這墓園裏的雪應該是每天都有清掃,所以看起來並不厚。
大雪紛飛飄落,掃雪之人穿著淺紅色布衣,挽著簡單的發髻,肩膀上和頭上落了不少雪,但她仍然在慢慢地掃,掃得特別仔細。
被大雪覆蓋的大地一片靜寂,隻有此人拿著掃帚緩慢移動,仿佛是這天地間唯一的動靜。
聽見吱呀吱呀踩在雪地裏的腳步聲,她才緩慢抬起頭來。
她住在這裏已經好幾年了,從沒有人會來,她好奇,這樣的大雪天,誰會來這裏呢?
當她看清來人時,頓時愣住了,她多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恍惚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望了好一會兒,眼角終於憋出了晶瑩的光。
她手中的掃帚落在雪地裏,沒有聲響,她緩緩地彎下膝蓋,跪在雪地裏。
沒有別人的那些參拜之詞,隻有一個跪地的動作。雙唇抖動了半天,才終於隻顫抖著吐了一個字。
“爺!”
單連城微愣,雲七夕也是怔住了,這一個字仿佛同時勾起了他們的回憶。
好像有許久,都不曾有人再喚過一聲爺了。這一聲“爺”仿佛已經是很遙遠的事。
“起來吧!”單連城淡淡道。
青黎站了起來,沒有伸手去拍褲腿上的雪,隻垂首立在一邊。
雲七夕打量著她,幾年,她似是消瘦了不少,也憔悴了,青春不再,更不複往日的心機和銳利。
單連城拿出帶來的燭火和冥幣點燃,立在幕前良久,盯著冥幣慢慢地燒成灰燼,也融化了一灘的雪。
雲七夕也走上前去拜了一拜。
無論如何,對於青黎的母親,她還是心存感激的。若是沒有她當年的無私保護,也不會有如今的單連城。
青黎瞧著這一幕卻是眼眶紅了,抹了抹眼角,不知何時離開的。
等他們拜完,青黎從那間小木屋裏出來了,說道,“爺,天兒冷,進來喝杯熱茶吧。”
單連城與雲七夕對視一眼,牽著她的手,朝著小木屋走去。
木屋裏的陳設很簡單,一張破舊卻還幹淨的小桌子上,倒著兩杯熱茶,還在熱氣騰騰地冒著氣。
單連城站在桌前,端起了一杯。
“青黎有好些年沒有給爺泡茶了,不知是否有手生?爺念在條件有限,切莫怪罪青黎。”青黎說話時含著淡淡的笑,眼睛裏的紅意卻從未褪下。
就算是過了這麼多年,她卻仿佛還把自己擺在那個位置,隻是沒有了從前的那份勢在必得的銳利。
雲七夕沒過去,也沒去試那杯茶裏是否有毒。
單連城並非遲疑,就端起來抿了一口。
隻是他的這份信任,青黎就感到一股酸澀猛地湧進了眼眶了。
她憋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憋著的除了感動,還有思念和悔恨。
喝完茶,單連城沒多說一句話,轉身看著雲七夕。
“七夕,我們走吧。”
雲七夕道,“我想跟青黎單獨聊聊。”
單連城便未多問,提步走了出去。
待屋子裏隻剩下兩個女人,雲七夕才慢慢地打量了這間小木屋,看到不大的床頭,被子底下露出的那半張麵具時,她的目光滯了一瞬。
“青黎,活著好嗎?”
青黎微微一抖,又很快平靜下來。
“是爺留了我這條命,讓我多活了這些年,我的命是爺的。”
自回到她娘的墓地以後,單連城又特意派人來把墓地修整過,還蓋了這間木屋。
“還有機會在這裏陪伴我娘,可以跟我娘說說話,盡管她不會回答我,可我已經很滿足。犯下的錯,終究需要贖罪。爺讓我活著,是給我贖罪的機會,我已別無所求,在此陪伴著我母親,了此殘生。”
這些年的孤寂確實消磨了她的銳利,經過幾年的思考,她看透了很多,也領悟了很多。這大概就是她這幾年的收獲。
“腿……還時常疼嗎?”雲七夕淡淡地問。
青黎猛地抬頭望向她,眼圈一瞬間憋得通紅,又像是怕她看見,又趕緊低下頭去,揪著自己有些破舊的衣服。
自單連城和雲七夕來到這裏,她在見麵的那一刻有些驚訝,之後便把所有的情緒掩下。然而這一刻,雲七夕用故人的口氣問及她的腿,她的心還是被觸動了。
“還好,隻是雨天和這樣的下雪天,有些難熬。”青黎壓抑著內心的波瀾,平靜地說。
其實對於雲七夕來說,青黎確實做了太多讓她恨極的事情,曾經千方百計地想要致她於死地,還燒了她苦心經營的七夕樓。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恨也在心裏慢慢地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