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六章終結（下）
早晨起來的時候，窗外都結了冰霜。元月悄無聲息地到來，不知不覺就是新的一年。日曜城裏一片蕭索，天氣卻出奇得晴朗。
當夕行走進來的時候，夕行正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什麼，隻能看到他的背影。於是夕行走過去，卻在離夕行還有一點距離的時候停住。他的喉結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小殘。你回來啦。”
夕行有些驚訝的樣子，卻還是點點頭說：“大師兄，在想什麼？”
“在想……想什麼呢。”夕行依舊頭也沒回。“你看外麵的天這麼好，我倒真想起在落生山上的時候，每逢這樣的日子，我們都會想辦法偷偷溜下山去玩。”
“是啊。雖然才下山不到一年，已經覺得好像過了幾世幾代一樣。”夕行充滿懷念地說。
“小殘啊。你還記得淩嗎。”
夕行一愣，有些支吾：“我……記得總是……記不太清……”
“是嗎。”夕行回頭看了他一眼，終於笑道。“可是，不記得的話，為什麼你總是叫我大師兄呢。”
夕行一愣，低下頭去。夕行終於轉過身，他穿著一件寬敞的棉布長衫，看起來很單薄。窗外的風吹拂起他的額發，在這一瞬間夕行忽然覺得他的師兄是那樣文靜優雅，仿佛一直都與詩酒為伴，從未操任幹戈。
他恍惚地想，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該有多好。那樣師兄就不會受這麼多的傷，他們也不會這樣失散，而他可以一直去保護師兄，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他走近夕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良久，他說：“大師兄，後天就是殿試。鎮德將軍要我告訴你，你不必去參加了。他會麵見國君向他呈名你在牢中為丁戾所重傷，需要調養，請求國君免去你殿試資格。”
“哦，是嗎。”夕行淡淡地說，夕行這才看到他的手裏還拿著一本書。他很熟悉，在師兄小的時候，他曾經因為這本書跟師父一次次衝突，被師父重重責罰。
“小殘，你讀過論語嗎。這書是幾千年前一位智者寫下的呢。”夕行笑著說。“他說的很多東西，還是很有道理的。隻可惜，我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實踐它。不管我怎麼努力，有些東西始終不屬於我。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弱小，什麼都做不了，連身邊的人也無法保護，還總要別人來為我擔憂。如果可以，其實我倒真的不想退出殿試。我已經欠將軍太多，如今又輕言放棄，以後還要我怎樣去麵對他。”
“可是大師兄，你的傷……”夕行有些擔心地看看他。
“誰都會受傷，可是傷痕也會慢慢康複。”夕行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臂：“沒有了左手，我還有右手可以戰鬥。可是我卻丟失了……”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現丁戾將承天劍丟入爐膛的那一刻，而他的心也隱隱痛起來。他轉向窗外，默不作聲。
“大師兄。”
夕行的呼喚很輕，像是想要撫慰他的心裏不平的創傷。聽到夕行喚他，他忽然就想起在牢裏夕行滿臉淚水地對他說的話。夕行從小就是這樣，總是那麼懂事而小心翼翼。明明自己是最小的一個，卻總是那樣體貼而細致地關心著別人。在每一個寂寞的時候，總陪在他的身邊。
想到這裏，夕行於心不忍。他回過頭：“怎麼？”
他的眼睛猛然睜大，像是奇跡在他眼前綻放，勾織出絢爛的花朵。
夕行拘謹地笑著，把他手裏的東西舉到夕行麵前。古老的花紋鏤刻在劍鞘上，迎著藍天散發著古樸的氣息。夕行顫抖地接過，右手拇指一挺，“唰”的一聲，寶劍的鋒芒瞬間模糊了他的雙眼。
在他握著的劍柄處，篆寫的“承天”二字依舊清晰，不可磨滅。
“季中叫我帶來給你。這把劍雖然被丟進爐膛，但是竟然一點都沒有損壞。大師兄，既然你不想輕言放棄，那就帶著它，重新站起來吧！”
天賜我三尺青鋒，拔劍誓天，山河動色。
承天劍光閃動，仿佛持劍者心中仍有些許的遲疑。夕行站在天恩宮前，最後係緊腰間的帶子，把自己的左臂，緊緊綁在一邊。
天邊的雲仿佛積壓了很久，散發著絳紫的光芒。再次風動，吹拂起夕行的額發。他抬頭望向天際，一場風雪不時將至。仿佛那些烏雲即是千軍萬馬，將呈排山倒海之勢，一路進攻到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