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正嚴肅隻是假象,湛非魚厚著臉皮爬到椅子上坐了下來,對上殷無衍無儔的麵容,小心肝顫了顫,雖然俊朗,但這氣息也太冷了。
“大哥哥。”湛非魚繃著胖臉,拿出了要談判的態度,剛開了個頭,就見殷無衍把糕點推了過來。
這?遲疑了一瞬間,湛非魚咧嘴一笑先啃了一塊糕點,又受寵若驚的接過殷無衍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衝淡糕點的糯香甜膩。
重光傻眼的看著麵對麵坐著的兩人,一時之間發出了來自靈魂的拷問: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麼?
給糕點也就罷了,自家七爺竟然還給胖丫頭倒茶了!
重光狠狠的掐了一把手臂,疼!不是做夢!迄今為止喝過七爺倒茶的貌似隻有金鑾殿上那一位!
等對麵的小丫頭吃飽喝足了,殷無衍慢條斯理的開口:“說吧,你有什麼條件讓我陪你走一趟。”
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巴,又動作自然的將素白的帕子收了回去,湛非魚挺直了小身板,再次拿出了要談判的氣勢。
一旁站的重光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如果自己沒眼瞎的話,那是七爺慣用的帕子吧?
百兩銀子一匹的雲錦,宮裏的貴人都舍不得拿來做衣服,七爺卻讓繡娘裁剪了做成了帕子。
而此刻,看到湛非魚用了同一款雲錦帕子,重光已經不知道能說什麼。
“三個字!”湛非魚伸出三根胖指頭晃了晃,笑的狡黠而頑劣,“大哥哥,你能猜到是哪三個字嗎?”
殷無衍視線從三根粗短的手指頭轉移到了湛非魚同樣胖乎乎的圓臉上,倒看不出她當日那連滾帶爬的慫樣了。
重光無比敬佩的看著故弄玄虛的湛非魚,幽幽的插了一句,“胖丫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一個對我家七爺晃手指的人,現在隻能用左手吃飯寫字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胖丫頭膽子忒肥啊!
“啊?”笑容僵硬在胖臉上,湛非魚呆愣愣的眨著眼,看著殷無衍冷血無情的俊臉,伸出去的胖爪子咻一下收了回來。
殷無衍沒理會又一臉慫樣的湛非魚,思慮了半晌,忽然道:“燈下黑。”
湛非魚震驚又佩服的看著殷無衍,竟然猜到了!
“你發現了什麼?”殷無衍倒是提起了興趣,這小丫頭果真是多智近妖。
“其實也是偶爾,靈光一閃才發現的。”湛非魚也不賣關子了,眼前這位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重光再次苦著臉,可憐兮兮的看著一高一矮對坐的兩人,明明說的話自己都聽見了,可愣是跟聽天書一樣,半點不懂七爺和胖丫頭在說什麼!
或許是重光身上的怨念太深,湛非魚和殷無衍同時回頭看了他一眼,又默契的收回目光繼續剛剛的話題。
“馬捕快告訴我說是曾家花銀子收買了那些乞丐散播的謠言……”湛非魚把馬捕快之前的話複述了一遍,“得罪了曾家至多帶著銀子換個地方乞討,但得罪了官差衙役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乞丐也好地痞也罷,最不敢得罪的就是這些捕快了,隨便找個噱頭就能收拾了他們。
殷無衍冷聲接了一句,直指要害,“曾家出手的時機不對。”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湛非魚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一般,“士農工商,雖說我還是個白身,可我夫子有秀才功名,而且陳縣令也算看重我,曾家這個時候對我出手,就等於不給陳縣令麵子。”
陳渭彬身為上泗縣的父母官,曾家不過是一商賈,雙方身份可謂雲泥之別。
陳縣令若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曾家得罪他必定會遭到打擊報複;相反,陳縣令若是個公正嚴明的清官,那麼他必定會維護湛非魚這個有讀書天賦的好苗子。
所以不管怎麼看,曾家都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點出手,除非有必須出手的原因,而這個原因的重量甚至遠遠超過陳縣令。
“這倒是,等個一年半載的,你也沒參加童生試,以曾家的家世隨便設個局就能毀了你。”重光這會倒是聽明白了,曾家的機會很多,沒必要在最不恰當的時候出手,代價還是得罪陳縣令。
“大哥哥,我猜玉麵郎君並不是隨意偽裝成乞丐,這些乞丐背後的人隻怕就是曾家,而曾家也從玉麵郎君口中得知我二叔找他來對我下手。”湛非魚此刻想想也是心驚膽戰。
誰能想到自己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幸好之前曾家沒動手,否則沒有防備,自己必死無疑。
玉麵郎君侯飛善於偽裝,但有潔癖,所以調查時禁龍衛根本沒想到他會偽裝成邋遢髒汙的乞丐。
如今一想,侯飛借用乞丐的身份,除了可以避免追查,也因為背後有曾家在操控,雙重的保障。
侯飛被湛非魚手刃後,屍體是重光處理的,對曾家而言侯飛突然就失蹤了,但更大的可能是死了,而唯一和侯飛有關係的就是湛非魚了。
曾家一開始沒動手,隻怕也是在調查,擔心湛非魚背後人,但查來查去也沒查出什麼來。
湛老二收買瞎眼婆子殺湛非魚,或許也在曾家的監視之下,但湛非魚逃過一劫。
“夜長夢多,曾家估計不想等了,才會在這個時候出手。”湛非魚垮著臉,自己真的挺冤啊,也沒幹什麼壞事,就招惹了殺身之禍。
重光不厚道的笑了起來,“這個時機對曾家倒是好時機,即使被查出來了,外人隻當曾家是為了報複湛老二,你這個胖丫頭不過是被連累了,沒人會想到玉麵郎君。”
湛非魚點了點頭,而自己就算被曾家殺了,那也隻是單純的報複,誰能想到是殺人滅口!
看著有氣無力的湛非魚,殷無衍鳳眸裏有笑意閃過,“南街驚馬亦是曾家的布局,果真是燈下黑。”
所有人都以為南街驚馬的罪魁禍首就是跛腿乞丐,曾家懸賞了一百兩銀子抓捕他,侯飛趁機逃走了,這也是合情合理,禁龍衛把上泗縣翻個底朝天尋找玉麵郎君,但絕不會懷疑逃走的跛腿乞丐。
當然,以曾家行事的謹慎小心,逃走隻是下下策,最好的辦法是詐死。
跛腿乞丐被曾家暗中殺了,那麼玉麵郎君侯飛這個身份也就消失了,不管禁龍衛怎麼調查也查不到死人身上,這才是一勞永逸的上上策。
湛非魚繃著胖臉惡狠狠的開口:“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但凡想弄死我的人,墳頭的草都已經多高了!”
湛非魚雙手叉著腰得意的笑起來,具體參考:玉麵郎君、瞎眼婆子。當然下個例子可能就是曾家和她二叔!
被逗樂的重光哈哈大笑著,“胖丫頭,你這凶殘的性子可不像是讀書人,要不你以後也來禁龍衛吧。”
看著咬牙切齒、殺氣十足的湛非魚,殷無衍鬆口了,“四日之後我陪你走一趟。”
“多謝大哥哥!”湛非魚高興的連聲道謝,小命是保住了。
曾家動了殺心,自己過去那就是羊入虎口,但帶著大哥哥這個大殺器,湛非魚不厚道的笑了起來,突然有些期待啊。
樂山居一行對湛非魚而言是名利雙收,不管是那絕佳的對子,還是《臥春》這首詩,湛非魚神童的名頭是落實了。
而一位不知身份和品級的大人看重湛非魚,還寫了推薦她去縣學、府學讀書的薦書,則讓上泗縣所有人讀書人嫉妒的紅了眼,這天大的好事為什麼沒落到自己頭上。
正品的五官當下屬,這位大人必定位高權重,湛非魚這小丫頭還上樓說話了,足足交談了半個多時辰。
據樂山居小二傳出來的小道消息,雅間裏的茶喝了,糕點和果子也被吃了,說明這是一位愛才惜才、平易近人的伯樂啊。
一個七歲的黃毛丫頭能得到賞識和推薦,蒼天不公那!
……
金林村。
湛非魚被湛老三從私塾接了出來,好在是午休時間,不耽擱下午的讀書。
“小魚,你說我二哥你二叔是怎麼想的?”湛老三停下腳步,向著村子的方向眺望著。
“就算二哥說的是真話,他沒有收朱大少的銀子謀害曾夫人,這銀票是他撿到的,可沒有分家,二哥偷偷把錢存到了聚寶錢莊,他防備的不就是我和你爹。”
湛老三成親多年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可還跟個沒長大的愣頭青一般,幹活最愛偷懶,性子也衝動易怒,但行事卻仗義也公正。
湛非魚挺喜歡這個三叔,看著他憂心又茫然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三叔,我還是我爹的女兒呢,我爹都能為了二叔逼迫我賠償五百兩,所以啊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聽到這話,湛老三同情的在湛非魚頭上胡嚕了一把,“得,你爹我大哥也是個傻的,誰要是欺辱小妞妞,老子弄不死他!”
這就是湛老三和湛老大最大的區別,兄弟倆都沒什麼腦子,也不會算計人,但湛老大木訥愚孝,湛老三性格火爆卻護短,一個字那就是幹!幹不死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