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 第九章 清苦的學生生涯
時間真是一個頑皮的家夥,你盼它快些走,它偏二奶纏綿般蹣跚,等公交車或火車便有此感覺,十分鍾仿佛一年樣漫長,有時恨不能跳到鍾盤上去,把分針猛地一撥。而你不管不顧,它就好比妻子見了商場打折廣告後跑得飛快。新年到了,一個學期已入尾聲。元旦放假三天。在中國,元旦是一年中最大節日--春節的熱身,絕大部分同學都回了家,熱鬧的校園頓時安靜下來。吳江水留下了,回家無太大意思,光棍一條繩,隻不過多聽聽老爹的教訓和母親的嘮叨,倒不如躲在學校裏看看書、打打籃球,逍遙自在。氣溫極低,很冷,天空陰沉陰沉的,像統計學老師的臉,學生寢室樓前的一片草地枯黃枯黃的,像會計學原理老師的臉,寒風肆無忌憚地怒號,頗有審計學老師講課的風格。吳江水將上床的被子壓在自己的床上才勉強能留住一點溫度。早餐是免了,中餐免不了,胃有一種針刺般的難受,潮水樣湧來,急需食物填補。於是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樣快速起床,口不漱,臉不洗,頭不梳,披上一件油膩膩的已很難看出其原來顏色的軍大衣,趿拉著破棉鞋,鬼一樣跑到空曠的食堂,五兩飯,一份炒藕絲,一份辣椒炒肉,猛一回身,竟是--竟是童謠的一張粉白得出奇的笑臉:“嘿,好冷哦!”吳江水驚得飯碗差點掉到地上,啊,這女人來無影去無蹤,不會是聊齋裏的什麼鬼狐花仙轉世吧,窘迫得無地自容:“冷--冷--放假你沒回家呀?”“沒有,回家沒意思。”童謠努努嘴,白霧樣的水汽從口中噴出,瞬間就沒了蹤影。“哦,哦……”吳江水邊說,邊泥鰍一樣繞過去,風一般衝出門口,破棉鞋差點甩掉一隻,進了寢室關緊房門,心跳得如體育課上剛跑過一百米,想,這妞怎麼也沒回家?看來自己也不孤單。隻是,今天讓她瞻仰了自己的醜態,要給她添笑料,以後怎麼同桌?也巧了,去食堂打飯一忽的功夫就碰到她?倒黴了!管她呢,我又不是她的什麼人,醜態就醜態吧,倒黴就倒黴吧。如此的胡思亂想,心情似雪後的氣溫久久不能上升,口味也頓時消失殆盡,扒拉了幾口冷飯,又立刻鑽進了被子,迷迷糊糊,好比在生死界上遊蕩,冷像舉著一根橡皮棒,無時無刻甩他一下,要進入夢鄉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咚,咚……”敲門聲將吳江水驚醒。他猛地坐起,天已黑盡,拉亮燈,迅速起床,拉開門,竟又是--竟又是童謠的一張粉白得出奇的笑臉:“就睡啦?好冷哦!”吳江水眨著沒戴眼鏡的白眼,疑自己從另世出差剛回:“冷……是冷。”“你沒穿褲子當然冷哦。”童謠俏皮地格格笑了。果然,剛剛起床,隻穿了條鬆鬆垮垮破舊的藍球褲,還沒來得及穿外褲。吳江水也尷尬地陪笑。“怎麼?不請我進去?男生宿舍好神秘喲!”童謠不等吳江水讓開,一腳邁了進來。吳江水一把關上破門,碰落一隻掛在門後隻有框沒有弦的羽毛球拍,不等它呻吟地落定,一腳送它到床底,嘴裏忙不迭地說“亂得很!亂得很!”童謠倒大方地坐到鋼絲床上,但立刻抽動鼻翼,兩眼如雷達一樣四處搜尋:“什麼味?像是死老鼠--我最怕老鼠了。”彈簧一樣立起,緊張得仿佛吳江水就成了一隻可怕的碩鼠。“什麼味?我怎麼聞不到?”“你們男人的嗅覺很遲鈍的。再說,你在這味道裏待久了,是聞不到的--一定有一種味的。不是在你床上吧?”童謠繼續用鼻子搜索,一掀黑呼呼的枕頭,一隻醃菜似的襪子安然躺在那裏做夢,一撇嘴,蹙緊眉頭,厭惡得欲嘔的表情,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彎成鑷子似的小心夾起襪子:“哎喲,原來是這裏發出的味道啊!”吳江水窘得無地自容,尷尬地傻笑,想,自己怎麼不知這臭襪子放在了枕頭底下?虧自己枕著它睡了一下午--也許是一個星期或一個月,看來女人的嗅覺真是極靈敏的,奪過襪子,扔進陽台,讓它到寒冷的西北風中去做它酸臭的夢吧。童謠再無坐下的興趣:“被子好像也味道不錯耶,幾個月沒洗了?你們男生真髒呀!不過要你們男生洗一次被子也不容易。等過幾天天晴了,我幫你拆洗拆洗?”“不用,不用!”吳江水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嘴裏說不用,心裏倒巴不得童謠現在就動手拆洗。並立刻明白了女生給男生拆洗被褥可不是一般的交情,班裏的金雯就是給彪子洗被褥洗到了一起,現在夫妻似的雙進雙出,同學們背後議論,小巧玲瓏的金雯是不是做了虎背熊腰的彪子的“被褥”也未可知。“這樣吧,你穿好衣服到我寢室去。我寢室也隻我一個人,都回家了。你還沒吃晚飯吧,我那裏有個小酒精爐子,我們吃火鍋?”童謠的臉紅撲撲的,像是抹了胭脂。“好,好,我到食堂搞點菜和調料。”吳江水頓時來了興趣,眼裏放出餓狼一樣的光來,口腔裏分泌的口水如絕堤的洪水沒有控製好,隨著話音啐出去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