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章
天津武興縣。某部新兵訓練營。此刻是下午三時。雖然時節已經進入初秋,但見不到秋風颯爽的影兒,倒是太陽光火辣辣地照射著,裸露於地表的石塊泛著刺眼的光芒。來自北京某著名大學的新生,此時正在新兵訓練場上進行軍訓。強烈的太陽光把每個人的臉曬得黑紅黑紅的,汗珠不住往下淌,但沒有人敢用手去拭擦。軍訓的紀律太嚴了,容不得他們有半點的嬌氣,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在這兵營裏接受了一次地獄般的洗禮。軍訓動作做得不好,受斥挨踢免不了。最倒黴的人便是俞大放。俞大放像隻化種的北極熊,很胖,一副笨頭笨腦的樣子,軍訓動作總是做得不好,常常挨整,成了教官石頭李的出氣筒。軍訓在有序地進行著,他們今天訓練的是齊步走,石頭李麵部表情硬梆梆的,顯得相當冷酷。“前排,出列!”他快速地下了命令。隻聽“撲啪”的兩聲,前排六人迅速地向前跨出。石頭李目光威嚴而冷峻,直視著跨步出列的六位軍訓學生,他想必須一排排來檢查軍訓的效果。這是他慣用的招數,很靈的。實際上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要在這兒軍訓從北京來的大學新生,一年又一年,已經掌握了一套軍訓的手段,他毫不留情地讓這些心高氣傲的家夥在他麵前如癟了氣的球一樣服服貼貼的。他對軍訓的要求相當嚴格,對動作要領掌握不好的學生總是毫不客氣,像俞大放這樣的北極熊,受斥是少不了。“立——”石頭李下起了預備口令,開始進行訓練檢查,“齊步走!”“鴨,鴨鵝鴨;鴨,鴨鵝鴨!”石頭李說的是“一二一”的意思。石頭李一邊下著口令,一邊緊盯著每個人的動作,看誰會走錯。“鴨,鴨鵝鴨;鴨,鴨鵝鴨……”石頭李繼續下著口令。“俞大放,死胖子,死胖子!走快一點,快一點,就你老是出錯!”石頭李又拿俞大放來開蒜了。石頭李不姓石,姓李,學生們背地裏叫他石頭李,就是因為他像石頭一樣冷冰冰硬梆梆的,一點人情味都沒有。艱苦的軍訓持續到下午的五點半鍾才結束,每個人都累暈了。……吃了晚飯,蘇亞漫步走向新兵訓練營東邊那條小河,在新兵訓練營裏,隻有那條小河是可去的地方,快要落沒的太陽紅通通,紅色的光芒灑在河邊的槐柳上,鋪在澄澈的河水裏,晚風拂麵,這兒成了一處可人的景致。蘇亞走到小河邊,突然發現俞大放坐在河邊的柳樹下,眼裏含著委屈的淚水,嘴裏發恨地咬著一條柳枝,然後恨恨地吐到水中去。見了蘇亞,他馬上用手拭去眼中的淚水。“大放,你怎麼了?”蘇亞納悶。“沒什麼。”俞胖子顯然不願意說。“你還沒有吃飯吧?”蘇亞問道。“不想吃,氣死我了。”胖子忿然,“我在家從來都沒有人罵我‘死胖子’的,來這兒軍訓卻成天挨了石頭李訓斥,你說我能不氣嗎?”蘇亞心裏咚了一下,終於明白胖子流淚的原因。胖子來自湖北公安,應該說,在宿舍六個人當中,胖子給蘇亞的印象是最好的。雖然相處的時間還不長,但蘇亞看出胖子為人熱情,說話就像女孩子一樣柔,就是單純了點。蘇亞記得剛到學校的那天上午,一走進宿舍,便見一個胖乎乎的光著膀子隻穿一條大褲衩的小夥子從床的上鋪吃力地沿著床梯往下攀,見了蘇亞,他卻猛地往下跳,跑到蘇亞的跟前,十分親切地問道:“你就是蘇亞吧?”聽到蘇亞說“是”之後,他高興地跳起來,“我猜就是的。我們都來了,就差你一個,這下子全到齊了。”他不由分說地拿過蘇亞的袋子,放在一張空的床鋪上,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學校給你安排了這個下鋪,上麵寫著名字呢,你就將就將就吧,要是覺得不合適,咱們今後再調換。”他的聲音柔柔的,在蘇亞聽來好親切。看到胖子流著委屈的淚水,蘇亞隻得勸慰道:“大放,別難過,這是軍訓,其實隻要你把動作做好了,石頭李還會整你嗎?”“我也想做好呀,可就是做不好,這齊步走太難了。” 胖子泄氣。“別泄氣,”蘇亞說,“你主要是動作有些遲緩,跟大家不協調,回頭我找蔣正樸他們幾個說說,我想大家會幫助你的。”“他們要是願意幫助我就好了,我再也受不住石頭李的虐待。”胖子感激地看著蘇亞,覺得這個鄉下來的大學同學很值得信賴。兩人正說著,突然背後有人大聲叫道:“喂!你們兩個躲在這兒密謀什麼。”兩人擺過頭去,發現是李穀子走來。李穀子來自湖北江陵,跟胖子算是老鄉。他長得有些特別,臉龐幹瘦,下頜蓄意留著一撮濃密的短胡子,刻意製造出同齡人沒有的思想深度,以顯示一種別人都沒有的成熟,可這跟他的年齡分明的不相稱。他很幽默,愛說一些風趣的話,讀高中時就發表了好多的文章,有個綽號叫“筆杆司令官”。“你來得正好呢。”蘇亞說。“怎麼了?”李穀子問。“咱們幫幫大放吧,”蘇亞說,“看他每天挨石頭李的訓,連我都替他難受。”“怎麼幫,這要找蔣正樸去,他可是咱們軍訓班的班長。”李穀子推脫找蔣正樸。在他看來,胖子軍訓做得不好,主要是在胖子自己,別人能幫什麼。從進入大學認識胖子至今,他還沒有從這個胖老鄉的身上找到他喜歡的地方,胖子身上那種女孩子的樣子讓他這個成心要做男子漢的人感到厭煩。蘇亞知道他懶得去理會胖子的事,心想也隻有找蔣正樸商量了。“晚上七點半集中到禮堂學唱歌,知道嗎?”李穀子說。“我怎麼沒聽說?”蘇亞說道。“是剛剛通知,幸虧你們都見到我。”李穀子說道。“操!又要學唱歌。”胖子一聽說唱歌,早已厭煩。“哥們,別對社會主義不滿;對社會主義不滿是要挨石頭李整的。”李穀子笑道。“我本來是要到這兒來欣賞美景的,看來是不行了。”蘇亞遺憾道。“今晚禮堂裏的美景多著呢,到禮堂裏去欣賞豈不是更有看頭。”李穀子說。李穀子所謂的“禮堂裏的美景”指的是各班的女同學,這讓蘇亞聽了不由地發笑。……因為吃不上飯,晚上唱歌回來,胖子肚子開始餓得咕嚕叫,便哀求蘇亞說:“我餓得難受,你陪我出去買點吃的好嗎?”蘇亞答應他,可走到兵營的大門口,卻被守衛的士兵把住。無論怎麼解釋,守衛的士兵就是不放他倆出去。“怎麼辦?我真的餓暈了。”胖子摸著肚子,苦著臉,有氣沒力地說道。本來到天津軍訓,他是買了一些吃的東西,不過早就吃光。蘇亞到天津來軍訓就沒有買過零吃,現在更談不上有。“別急,咱們回營房去,也許有同學會有吃的。”蘇亞安慰胖子。兩人走回兵營,準備從女生營房經過時,突見兩個女生從樓梯口走出來,蘇亞認出是班上的方池莉和甘晨露,急中生智,對胖子說:“你在這兒等著,我過去問她們,也許她們會有吃的。”蘇亞迎頭走過去,胖子站著不動,心裏祈盼著蘇亞能幫他討到一點吃的東西。方池莉和甘晨露要出去走走,不提防從旁邊的陰影裏竄出個人來,一時嚇得倒退了一大步,手把手緊緊相挽著。“兩位別緊張,是我。”蘇亞趕緊說。“看你,嚇了我們一大跳。”兩人微怒。“抱歉,抱歉。”蘇亞連說著,撐著臉皮問道,“兩位有吃的嗎?”“哦,原來你是個餓鬼,想半路搶劫的。”方池莉笑。“不是我,是大胖子。”蘇亞解釋。“大放會餓肚子嗎?他每天都吃得比別人多。”甘晨露說。“哎呀,你們不知道啊,”蘇亞跟她倆說出原委,“大胖子今天下午軍訓不好,被石頭李臭罵了一通,委屈不吃飯,現在餓著呢。”又加上嚴重的一句,“都快要餓暈了,想出去買吃的門衛又不讓。”“我有蘋果和餅幹。”甘晨露說,立刻顯示出女生的慈悲。“我有一個饅頭,吃晚飯時藏回來的。”方池莉也準備做貢獻。蘇亞聽她說藏回了一個饅頭,譏笑道:“真想不到斯斯文文的一個女孩子,竟然還會做手腳呢。”方池莉馬上白了他一眼,“看你,臭嘴一張。我倆可是菩薩心腸,你別不知好歹。”蘇亞趕緊打手說道:“不說了,不說了,你們現在就回營房去拿吃的好嗎?我在這兒等。”胖子吃了蘇亞為他討來的饅頭和蘋果,總算勉強解決了肚子問題。他躺到床上去,心裏既感激蘇亞,又感激方池莉和甘晨露。他這是第一次吃上女孩子的東西,心裏感覺很甜。他今天是活受罪了,他不知道這種苦頭明天還會不會出現。“軍訓,他媽的軍訓!他媽的石頭李!”他心裏狠狠地咒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