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間,袁瀅雪才知道。
上了轎子的人,是袁惜柔。
聽說她上轎子的時候很平靜。
袁瀅雪想了想,是啊,袁惜柔一向比袁惜慧精明的多,前世就找了一個一般的人家,然後巴結著袁惜嫻,日子過的很不錯。
這一世,袁惜嫻死活不要的婚事,她要了。
不用想都知道,袁惜柔要的不是男人,她要的是平王府的權勢,她這樣進了平王府,將來和安郡王就算繼續傻著,隻要能生孩子,她便是郡王的側妃,萬一掙紮掙紮,她還能成為王妃呢。
前世她聽袁惜柔說過這樣的話:“女人受苦,也就是沒生出兒子那幾年,生出兒子了,這輩子的指望其實都在兒子身上,兒子有出息,將來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能說什麼呢,袁惜柔看的開,她願意。
雖然這時候沒人想起了,袁惜柔差三個月才十五歲,不過也是小事,到時候三個月以後圓房,也沒說什麼。
畢竟和安郡王還是個傻子。
是個病人,養病才是要緊,還合了薛側妃的心意呢。
倒是袁惜慧,她真的放心了嗎?
留香院裏,柳姨娘哭的不能自已,她含淚看著袁惜慧:“你這個傻丫頭,你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你以為你逃了這門婚事,下一門一定會比這個好嗎?你得罪了平王府,得罪了薛氏,你以後會落到什麼下場,你想過沒有?”
袁惜慧也哭的雙眼桃兒一樣的腫,她尖叫起來:“反正我不要嫁給一個傻子,我不要給人當小妾,一輩子給一個女人低聲下氣,生出來的孩子天生就比人家生的低人一等,我不服!”
柳姨娘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她突然的後悔了,當年,如果嫁給一個普通的人家,縱使沒有眼前這些富貴,她的兒女,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她的兒子,還寄樣在異鄉的寺廟裏,不得回京。
她這一輩子算計到現在,她得到了什麼?
全都是恥辱。
了結了和安郡王的婚事,次日在泰德堂,薛氏便含笑跟龐老太太說起顏新飆來。
“老太太,大喜大喜呢,顏貴妃瞧中了我們家的姑娘,想從中挑選一個嫁給她娘家的外甥顏新飆顏大人呢。”
“顏新飆?不就是那位最年輕的吏部侍郎嗎?”龐老太太這幾日也一直聽外頭的消息。
薛氏就笑:“是啊,孫大人被瀆職查辦了,如今還鎖在大牢裏。顏大人他臨危受命,如今可是咱們朝堂上最年輕的三品大員呢,比我們老爺還官大一級。”
龐老太太驚喜的不得了:“這可是一門好親事啊,可知道貴妃娘娘看中了誰?是不是嫻兒?”
和安郡王傻了,龐老太太理所當然的認為袁府和平王府的婚事就取消了,誰願意嫁給一個傻子,也太虧了。
除非傻子是個皇帝,她才願意嫁過去一個姑娘。
可惜傻子不能當皇帝,那便不能白白賠上一個貌若天仙的孫女袁惜嫻。
袁惜嫻臉色不有自己的陰冷了幾分,低下頭沒作聲。
顏新飆老太太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卻是知道的,欺男霸女,葷素不禁,當年在京城,便能當街強搶民女。
傲慢自大,狠辣無情。
采菱還一頭霧水。
連霧卻是將薛氏瞄了一眼。
一時薛氏點了名:“府裏頭適婚年齡的,便隻有嫻兒和雪兒了。”
小龐氏忙說活:“把我家桃兒也帶過去,見見世麵也是好的呀。”
袁喜桃忙要說話。
薛氏卻冷冷瞥過來:“三弟妹當皇宮內院是菜市場,什麼人都能去的嗎,一個行差踏錯,在宮裏挨了板子抬出來,生死不明,三弟妹要是願意,我便敢帶。”
小龐氏嘴巴立馬閉緊了,袁喜桃也立刻縮回了身子。
富貴要緊,命更要緊。
“明日一早,就要進宮,你們回去都好好收拾收拾。”薛氏對袁惜嫻與袁瀅雪道。
袁瀅雪不語,隻微微點頭。
眾人都散了,臨出門之際,袁惜嫻眼神莫測的看了袁瀅雪一眼,在袁瀅雪看過來的時候,才轉過頭。
回了暖香塢,趁著屋裏沒有旁的丫頭,連霧便將顏新飆的事情說了。
“姑娘,顏新飆前三任的未婚妻都死的蹊蹺,不是毀容就是斷腿,姑娘千萬小心。”
袁瀅雪點頭:“你給我準備防身用的東西,我明日會撿要緊的帶上。”
連霧便點頭:“那些藥很烈性,一頭老虎都能放倒了,不過您還是要千萬小心。”
袁瀅雪不禁笑了:“不是說好了,明日你隨我進宮嗎?到時候你可死心眼,要靈活點兒,有眼色點兒,死死跟著我不放,可反而會叫薛氏她們起疑呢。”
顏新飆是什麼人,連霧沒有她知道的多。
甚至顏新飆身上致命的缺陷,連霧是不知道的。
第二日一大早,袁瀅雪和袁惜嫻二人隨著薛氏,往皇宮去了。
同時間,蕭家打著“除邪佞,清君側”的旗號,在離京三十裏的地方和誓死守護顏氏一黨的將領激戰。
宮裏頭,平王已經成了有實無名的皇帝,日日還要坐在龍椅旁邊的椅子上,與朝中文武大臣處理朝政。
欽天監算好的登基日子,卻沒有開始,平王對天下人的解釋是皇上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能安心做上這個皇位。
其實是,傳國玉璽,丟了。
顏貴妃母子想都想不到,本該被他們囚禁在長春宮的蕭皇後,會帶著七皇子周景走了,一同消失的,還有至關重要的傳國玉璽。
此時,平王才朝堂上大發雷霆:“我們大鄴國難道就隻有蕭家軍一個嗎?難道誰都不能與安國公匹敵?你們都是廢物,廢物!”
他目眥盡裂,怒火高漲,看著堂下文武百官,恨不得一個個掐死一樣。
凶悍無比,哪還有身為平王爺的時候,那儒雅謙遜的影子。
朝中大臣都戰戰兢兢地低頭不敢說話。
多數人卻在心裏腹誹,這蕭家從皇帝登基那年,就一直把持著軍權不放,這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皇帝都在安撫蕭家,這平王卻偏偏護著顏家跟蕭家作對。
現在蕭家反了,勢如破竹地往皇城來了,他們還有空在這大呼小叫。
薛閣老不得不出列:“啟稟王爺,儋州的將領王揚,曾經在邊關跟著蕭家軍與蠻子作戰過,曾也是一員猛將,還被安國公誇讚過,隻因後來得罪了蕭家的大公子蕭不悔,才被排擠出蕭家軍,然後就被皇上調任到儋州去。這王揚,與安國公不能比,但是據聽聞,蕭不悔曾經就幾次被這王揚踢下馬過。王爺,臣認為,這王揚必定能為皇上守住儋州的關卡。”
平王想了想,不由臉上帶出喜色來:“不錯,這王揚的事本王也曾聽說過,當年因為和蕭不悔幾次拔刀相向的時候,事情都鬧到了父皇的麵前來。”
薛閣老便說:“王爺,這王揚不過出身一個普通的獵戶之家,祖祖輩輩都是貧農,不若王爺修書一封,告知這王揚,如果他此次能夠在儋州立下大功,您便論軍功行賞,封賜他一個忠勇侯。您意下如何?”
平王嗬嗬一笑,拍著手:“不錯,薛閣老不虧是朝中肱股之臣,所言極是。本王這就下令。”
八百裏加急的信使,飛快地策馬奔馳過盛京城的大街,跑出了城門,往儋州而去。
同一時間,顏貴妃正懶洋洋地在禦花園裏,看著眼前的兩個姑娘。
一樣的打扮,都是月白色的小襖,桃紅色的羅裙,隻是衣裙上繡的花色不同。
薛氏親生的袁惜嫻,裙子上的圖樣的芍藥,這袁瀅雪裙子上則是桃花。
桃花?
顏貴妃便向著袁瀅雪笑了:“前些日子,太上皇封了袁姑娘做丹陽縣主,這丹陽城很不錯的,年年風調雨順,土地肥碩,姑娘可開心不開心?”
袁瀅雪低眉順眼地行禮道:“聖人恩賜,臣女欣喜若狂。”
顏貴妃壓力便帶出幾分輕視來,目光打量了她半天:“身體略單薄了些。”
眼神就往袁惜嫻看去。
看的袁惜嫻立刻渾身僵直,有些後悔今日跟著來了。
薛氏忙說:“這孩子隻是看著單薄,其實隻是光吃不長肉,身子骨不錯的,一年到頭也不聽她咳嗽一聲。對了,娘娘,這孩子還是鄉下長大的,您知道,但凡粗養的人,身子骨都很結實的。”
顏貴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薛氏立刻閉上嘴,惶恐地低下頭。
“行了,這事就這麼定了,我也累了。”
她打發了這母女幾個。
心想,算了吧,這算什麼需要她操心的事兒,還非得叫她過目。
到時候彪兒不喜歡了,換了就是了。
薛氏眼前一亮,誠惶誠恐地恭送顏貴妃離開。
待顏貴妃去了,便有一位宮女低著頭匆匆走了過來,對袁瀅雪行禮道:“縣主,太後娘娘有請。”
袁瀅雪淺笑著:“我正想著去見太後娘娘呢,來的正巧。夫人?”
薛氏就笑:“那你去吧,我和你妹妹就在這禦花園裏等你吧。”
袁瀅雪眼睛直直地看著她:“果真?夫人和妹妹不隨著我一起去嗎?”
薛氏不做聲,袁惜嫻眼神看也不看她:“太後娘娘請姐姐呢,在這裏磨磨蹭蹭的恐怕不好吧。”
袁瀅雪略歪了歪頭,看著袁惜嫻:“妹妹不後悔?”
袁惜嫻一愣,才看向袁瀅雪:“你這話好笑,我要後悔什麼?”
袁瀅雪就笑了,卻是看著薛氏:“是啊,其實這話不該問妹妹的,問夫人才是,夫人,你不後悔?”
薛氏心裏七上八下了起來,這袁瀅雪每每總是做出一些叫人心裏發虛的舉動,難不成她手眼通天不成,宮裏她都能作妖了?
她急忙擺著手,趕她離開:“你盡管去就是,跟我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袁瀅雪麵上笑容不變,將薛氏和袁惜嫻再看了看,才跟著那宮女去了。
慈寧宮離禦花園有些遠,中間需要經過好宮殿,平時這宮殿都是有住的,什麼貴人,貴嬪一類,隻是自從皇上昏倒以後,顏貴妃要求宮中所有妃嬪都要去給皇上誦經祈福,人就都帶到了皇上昏迷著的龍息殿。
這裏就都空了下來,一路走來,除了前頭的宮女,袁瀅雪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偶爾還有不知道哪裏傳來慘叫聲。
“你這是帶我去哪裏?”
看著宮女往另外一條岔路走,袁瀅雪便站住了腳。
那宮女頭也不抬,低頭說:“宮裏這幾日修整,前邊的路堵著了,得從這裏繞過去。”
袁瀅雪和連霧相視一眼。
連霧在跟著往前走的時候,遇到門檻抬腿抬的太低,一下子就絆倒了。
“哎呦——”
袁瀅雪回頭看著她,微微蹙眉:“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還不快起來?”
連霧扶著門板起來,腿卻打著彎兒,站不直了:“姑娘,奴婢,奴婢膝蓋痛的厲害,走不動……”
袁瀅雪皺眉:“這可怎麼辦?這也不知道是哪裏,我怎麼放心把你留在這裏,要不然。”
她看向那宮女:“這位姐姐,我的奴婢腿摔傷了,要不然我先送她回去,再過來,老祖宗也不會怪我的。”
宮女嚇得慌忙搖頭:“不,不行的,要不,要不讓她在這裏歇息一會兒,您隨我過去吧。”
袁瀅雪很為難的樣子。
宮女立刻跪下了:“奴婢聽吩咐辦差,縣主要不去,奴婢就不好交代了,請縣主不要為難奴婢。”
這宮女眼圈紅紅,幾欲落淚。
連霧一臉自責的不得了:“姑娘,要不您去吧,奴婢在這裏等著您。”
袁瀅雪隻得歎氣道:“好,那你就在這裏等我。”
宮女才急忙起來,帶著袁瀅雪往前去了。
連霧揉著腿,好像是怕人看見了她不好,就躲到門後的隱形裏坐著了。
袁瀅雪隻覺得自己越走越僻靜。
“走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到?”
宮女轉頭看了看她,卻是提起裙擺飛快地跑了。
“你去哪裏?”袁瀅雪急忙跟了上去,還沒等跟上去,身後進來的門突然啪的一聲關住了。
她回了頭,又一聲厚重的關門聲。
她慌忙看去,那宮女離開的方向,也被關住了門。
此刻,她就被堵在這間空蕩蕩的屋子裏,視線變得昏暗,唯一的光線,隻有遠處窗欞投進來的日光。
“這裏是哪裏?有人沒有啊?”她急的去推門,門卻打不開。
她有些害怕地像跟木頭一樣站在那裏。
好一會兒,她聽到了腳步聲,然後一個囂張跋扈的男聲響了起來:“還以為能叫蕭瞻護著的女人,能有什麼特別之處,原來,也不過是傻的。”
袁瀅雪立刻看向聲音傳出來的方向,隨即,她看到一個身形壯碩的男人,嘴角噙著邪笑,洋洋得意地朝她走了過來。
“是你!”袁瀅雪嚇得後退,眼神卻在驚惶亂看的時候,在一處陰影裏多停留了一瞬。
顏新飆笑了,眯著眼睛。
心想,這隻小兔子,他終於能把她撕成碎片了……
“顏少爺。”袁瀅雪脊背緊緊地貼著門板,警惕的眼神盯著顏新飆。
顏新飆笑起來,眼睛卻像是刀子一樣,一寸寸在她臉上搜尋,明明的垂涎欲滴的貪婪,眼神卻像在尋找下刀片的地方。
袁瀅雪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卻發現自己真的很容易保持平靜,她麵對前世這個叫她生不如死,一身恥辱,人人唾棄的男人,她理智出奇的冷靜。
“這不虧是我看重的女人,這樣的時候,你還想著逃跑。”顏新飆說著,一把就將袁瀅雪從門口拉了過去。
男人的力氣實在太大了,袁瀅雪輕輕鬆鬆就被顏新飆提了起來,足尖幾乎離地,胳膊拉扯的幾乎脫臼,另一隻手想推開他,按在顏新飆的胸口就跟和他撓癢癢一般。
“放開我。”她忍不住調教踢他。
顏新飆將她狠狠一甩,她就被扔了出去,重重跌裝在一根偌大的圓柱上,爬在地上。
狼狽地抬起頭來,就看到像一隻豺狼遇到了獵物一樣,對她漸漸逼近的顏新飆。
她忍不住忍著疼痛往後退,顏新飆玩味兒地看著她仍舊冷靜的麵容。
“我就喜歡你這樣。”他笑著,一把拉住她順手就拉開她的衣服,露出裏邊月白色的裏衣,向她俯下身來咧嘴笑道:“你說,蕭瞻要是知道你成了我穿過的破鞋,還會不會要你?不過你放心,等我受用過了,也會送你的屍首去儋州府與他團聚的。”
“不要。”她好像害怕了。
“哈哈哈……,嗚,我……”顏新飆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臉上有些癢,眼睛也脹脹的,嘴巴舌頭變得很厚重笨拙,這種感覺……
他想了起來,他五歲那年吃了沿海進貢來的大蝦,十分美味,可是很快他一張臉就腫的麵目全非,全身發熱,渾身紅疹,發癢難忍。
“這是怎麼回事,你對我做了什麼?”他嘶吼起來,一巴掌打向袁瀅雪的臉。
袁瀅雪突然兜頭將一大包粉末撲向他的麵孔,他急忙閃避,口鼻中仍是吸入了大半,一股子噩夢般的海水的腥氣。
“剛才你吸入的隻是簡單的海貨粉末,這一次,你吸入的,可是劇毒。”她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