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事情就是這樣無可挽回地發生了。
林疏感到非常飄忽。
立下婚書,分作兩份,封入圓筒中——一家一份,再分開一枚煙青的玉璜作為信物,這樁婚事就算是成了。
林疏自然知道他們古人一諾千金,一紙婚書的作用比結婚證的效力強了萬倍,從今往後,無論隔著千山還是萬水,鳳凰山莊都會把自己的大姐嫁給劍閣的某個不具名後人。
於鳳凰山莊來,這樁婚約既一勞永逸地解決了鳳凰血的後遺症,又免去了皇帝胡亂指婚可能造成的淩鳳簫性別暴露,簡直是求之不得。
而對於林疏來,他雖然為雞崽得到了相應的典籍,但也把自己一輩子都賣給了鳳凰山莊——簡直是感動地的父愛,雖然他和雞崽是什麼關係尚未可知。
此時,夜已深沉,皇後手執一柄琉璃宮燈,華服曳地,帶他走進宮殿深處的藏書閣:“桃源君請看。”
在這一個刹那,他忽然聽見角落一聲輕輕的衣料摩擦聲。
那聲音絕不是來自皇後,也不是他自己。
林疏出劍。
但也不需要他出劍。
皇後款步上前,宮燈照亮了一個竊書的賊。
那賊抱著書,愣愣看著皇後,已然是癡了。
下一刻,這人才醒過神來,懷中書散落,與林疏纏鬥。
武功上的造詣,他自然不如林疏,可身法詭奇,竟讓林疏也不能抓住。
仿佛一縷青煙,他勾著窗外,一隻蝙蝠一樣飛了出去,無影無蹤——或許不是幻覺,最後一刻,林疏見他又望了皇後一眼。
他知道這人是誰。
這是影無蹤,當年在北夏,林疏與他有一麵之緣,還吃過他用蔥花炒過的雞蛋。
這人乃是下第一的盜賊,唯一一次失敗,是因為看見了一個世間最美的女人,迷了心竅。
所以他在自己的居處懸掛九個大字:“盜不可采花,采花必敗。”
林疏對皇後道:“他偷走了麼?”
皇後俯身撿起散落的書籍,流蘇碰撞,輕輕響。
她道:“即便他偷走了,也會還回來。”
林疏知道她的意思。
因多情二字,最是損傷自身,而世上的人,又常因皮相癡迷。或許她隻需輕輕一笑,就有許多人願意去赴湯蹈火。
她因為過人的美麗與溫柔,一生都被別人愛著。
皇帝的愛,鳳凰莊主的愛,影無蹤的愛……乃至蕭韶的愛。
或許,正因為她早已習慣別人的愛慕和真心,當她知道皇帝可以為了皇室萬世不絕的榮華與威權親手殺死他們的孩子那一刻——她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能夠使人為之癡狂。
便聽她輕輕道:“我知閣下並非歹人,不是因為見了你的信物。”
林疏:“那是為何?”
她上前,與林疏離得很近,輕聲道:“閣下的眼睛很幹淨。我從未見有人見我之後,沒有見色起意。因此閣下若非一心向道,便是心有所屬。若心有所屬到了這樣的程度,可見也是心思純一之人。”
林疏微微垂了眼,心,倒不是因為此。一則你是我的丈母娘,二則我與你有血海深恨。
他開口道:“我少年時也曾遇一人,美豔不可方物。”
皇後似乎頗有興趣:“哦?”
“隻是浮塵若夢,萬物皆虛,皮囊易毀,琉璃易碎,”他看著皇後的眼睛,淡淡道:“容顏如此,世間權勢富貴亦是如此,終歸是過眼雲煙。”
皇後便輕笑:“閣下是想要告誡我麼?”
“隻是……這些東西,於仙君,乃是過眼雲煙,於我……”她笑容中有隱約的,淒切的苦澀:“於我……卻並非如此。”
她提燈轉身,燈輝搖曳,衣擺流光溢彩:“典籍盡在此處,閣下請便罷。”
林疏望著她的背影,氣機在半空凝聚,寂滅肅殺之氣,直衝皇後而去!
若使皇後的生命提前結束,後來的事情,是否會因此改變?